宮硯下意識跟了姿音兩步,又硬生生刹住。
人家約好了一起去吃飯,自己難道要厚着臉皮摻一腳?
讨嫌,也顯得自己很沒有氣量。
啧。
宮硯心裡煩躁,但面上不肯輸,頗有氣勢地掙了下領口,沖上去說:“小崽下午精神不怎麼好,像是困了,我帶着回去睡覺吧。”
魚崽:“。”吐一個大大的疑惑泡泡。
崽崽睡覺是頭等大事,姿音立刻重視起來,捧着魚崽崽的臉蛋觀察。魚崽平時神采奕奕,兩隻大眼睛锃亮锃亮的,像兩盞大車燈。
這麼一瞧,今天确實有點倦倦的。
姿音把魚崽抱給宮硯,在崽崽眉心親一下:“跟爸爸回家,乖乖睡覺。”
宮硯站在原地,凄楚地盯着姿音和雷霆結伴遠去的背影。
笃定地想,不怕,隻要孩子在手上,他總是要回家的。
于是苦哈哈地帶着魚崽回家苦守寒窯去了。
宮硯說魚崽今天精神不好,并不是無稽之談,他現在對魚崽的狀态了如指掌,魚崽擡擡小爪,他就知道小家夥想要什麼。
所以回到家,宮硯直接洗漱先帶魚崽睡覺去了。
可能睡了有半個小時,宮硯覺得懷裡熱烘烘的,不尋常的熱,睜開眼睛一瞧,小崽臉蛋紅撲撲的,小嘴巴一張一張,缺水的小魚兒一樣。
宮硯用體溫計一量,超過38度了,趕緊把魚崽叫醒:“崽,崽崽,起來。”
宮硯第一時間聯系自己的醫生朋友,讓司機把車開到前門等着。自己則找到退燒貼給魚崽貼上,裹上小被子,帶着水壺,抱着魚崽就上了車,往醫院開。
“崽崽發燒了,”路上,宮硯打電話告訴姿音,“現在在去平安醫院的路上。”
對面明顯愣了愣,問:“渾身發熱嗎?”
宮硯現在還記得小崽那天在辦公室裡大哭,姿音沖進來的兇惡模樣,壓低聲音安撫說:“38度4,你不要急,我聯系過醫生了,沒有大問題。”
“醫院?”
宮硯說:“嗯,快到了。”
對面像是呼吸混亂急促起來,能清楚聽到深深吸氣的聲音,而後,姿音慌張的聲音傳了過來,“不可以,不可以……”
下一秒,咬牙威脅似的,吼了出來:“停車!不可以帶崽崽去醫院!”
宮硯心中一驚,再要去問,電話已經挂斷了。
轎車在醫院停車場刹下,司機轉過頭來問:“宮總,進去嗎?”宮硯緊緊蹙眉,沒有回答,沉默地掀開小被子的一角,拿毛巾給小崽擦擦身上的汗。
突然,他在魚崽腳上摸到堅硬的一點什麼。
宮硯把魚崽腳邊的被子掀開,一閃而過的微弱藍光,像是光滑的東西反射的。待細看,已經消失不見了。
宮硯握着魚崽軟綿綿的小腳丫,懷疑自己是眼花。
宮硯抱着魚崽,一直沒動,魚崽握着小水壺,腳丫蹭來蹭去,乖乖地咕噸噸喝水。宮硯摸着他的額頭,溫度應該沒有再上升了。
很快,車門被人從外面一把拉開。
姿音喘着粗氣,像是下一口氣就喘不上來了,胸膛劇烈起伏。他目光鎖定宮硯懷裡的魚崽,确認崽崽沒有被送進醫院,沒有被送進有很多刀子的手術台,還完好無損的,安全的,雙腿才撐不住,面條似的晃了幾晃。
宮硯手疾眼快地扶住了他,“怎麼這麼急?”
下一秒,宮硯的表情空滞茫然,因為他看到一行眼淚從姿音的眼下滑落。
宮硯的心像被刀反複刮過,他不知道姿音為什麼哭,隻能把懷裡的崽崽好好地交給他,這樣安慰。
姿音摟着魚崽,珍惜地看,親一親,再摸一摸。
半晌,他擡起頭,啜泣地對宮硯說:“崽崽發熱,我可以治,還有草藥,還可以唱歌。你為什麼要把他送進醫院?”
宮硯說:“讓醫生看看,放心點。”
姿音急得眼眶都紅了:“你不可以把崽崽送進醫院!”
宮硯看出他急火攻心,忙附和道:“好好好,不送。你先上來,外面冷。”把失魂落魄的姿音拉上車,讓他坐在自己身邊,說了個地址讓司機開車。
宮硯輕輕拍着姿音的肩膀,漸漸感到姿音的呼吸平穩一些,抽噎聲也止住了。
“對不起……”宮硯低聲道歉,詢問說,“崽崽是不可以去醫院嗎?”
姿音扭過臉去,倔強地抹抹眼淚,不想跟他說話。宮硯把頭再低一點,去瞧他的表情,姿音就把薄薄一片脊背對着他。
車在姿音家樓下停了,姿音抱着崽崽回家,沒有邀請宮硯。
卧室裡,姿音把崽崽放到床上,給魚崽擦汗,額頭抵着額頭,試試溫度。而後,姿音一邊抱着魚崽,一邊緩步地走,嘴裡哼出一段悠揚複雜的旋律。
不多時,魚崽伴着人魚治愈的歌聲,靠着媽咪的肩膀睡着了。
姿音摸摸小額頭,已經不燙了。他把魚崽重新放到床上,趴在床邊,靜靜地看着自己的小魚崽。
醫院。
人類醫院是治人的,對魚沒有用。
他們人魚最怕的就是人類醫院。
恐怖解刨實驗傳說,哪隻小人魚沒聽過?
那麼危險,會一片片拔掉小魚崽的鱗片,為了研究人魚物種,會把抓到的人魚關在籠子裡禁閉,進行各種殘忍至極的基因實驗。
如果崽崽被發現了人魚身份……
姿音點點小崽的鼻尖,捂着心口說,“剛剛好危險,崽崽差點就……”對着即使已經睡着的魚崽崽,姿音還是說不出那些殘忍的話,想一想就覺得心驚,要流眼淚。
姿音越想越後怕,頭發幾乎豎了起來。
不行,陸地太危險了,他要走,他要帶着崽崽走,回大海。
崽崽已經吸收了一段時間宮硯的信息素,尾巴亮了,說話進步了,宮硯的信息素一定能再管一段時間。
如果不行,他就再去找風暴。
姿音手抖地開始收拾行李,看到床上崽崽一件件小衣服,忽然有個想法。
宮硯的衣服上沾有信息素,他可以偷幾件給崽崽用。宮硯的家裡他去過,那個大衣櫃裡有數不清的襯衫,偷一點點,不會被發現的。
門外,宮硯絲毫不知自己的衣櫃已經被姿音看上了。
他在走廊裡踱來踱去,因為不放心姿音和崽崽,所以跟了上來。
冷靜下來,宮硯複盤今天晚上的種種,包括姿音說的每一句話。
“我可以治,還有草藥。”
“不可以把崽崽送進醫院!”
啊……
宮硯頓悟了,心想,原來他是那種不接受現代西方醫療的中醫老派啊。
嗯,沒事,自己可以帶着他慢慢拓寬見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