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鴻晏不知何時已立于沈令儀身後,正噙着笑意望着她。
他負手而立,右手仍舊把玩着箭隻,箭杆疾速旋轉中留下模糊的殘影。
二人相隔很近,沈令儀不禁細細端詳起他的相貌。
氣度不凡已經不足以詳盡描述他的矜貴,芝蘭玉樹用來形容他也顯得淺薄。
特别是他那雙攝人心魄的桃花眼,溫柔中又含着洞察人心的銳利,宛若神秘危險卻忍不住靠近的密林。
陸鴻晏低頭看她,深邃的眸中倒映出她的影子。
沈令儀抑制不住地心跳加速,耳尖爬上绯紅。
轉念一想,自古相貌出衆的男兒大多風流,薄情寡義者,唯利是圖者比比皆是。
無寒風無涼意,沈令儀面頰上的桃色卻悄然褪去。
她不認為這個連投壺都要靠“技術”的纨绔皇子,能夠輕而易舉地擡起她的輪椅。
沈令儀側目望去,魏朔的手還緊握在她輪椅木杠上。
傳聞中兇狠的魏大統領,卻神情憨厚地朝陸鴻晏笑着,似乎在邀功求賞。
“多謝魏統領出手相助。”
沈令儀斂去眸中異色,乖巧地行禮問安道:“臣女見過三殿下,落水相救之事臣女感激不盡。”
她不知陸鴻晏何時過來的,她與沈韻婷的對話他有聽去了幾分。
沈令儀心下煩躁之意更甚。
“不必多禮。”陸鴻晏示意魏朔退到遠處去值守,這才生疏地關切道,“沈二小姐身體恢複的如何?”
“大夫說并無大礙,好生休養即可。”
“如此甚好。”
陸鴻晏語氣真誠的關切,聽起來卻像是敷衍的客套話:“所需藥材盡可來宸王府取,我也會派太醫定期來尚書府請脈。”
沈令儀神情感激,連連稱謝。
陸鴻晏說話時,亦專注地注視着她。
眼前之人半張嬌顔都被純白面紗遮擋住,唯有額頭碎發難以掩蓋的肌膚露着些碎皮,痕迹瞧着比施針那日淺淡不少。
陸鴻晏不由得想起那隻新瞎的喜鵲,猶豫半晌才将其拿出,花樣攤開在沈令儀面前。
“沈二小姐的心意我已收到。”他免去多餘的彎彎繞繞,“不知沈二小姐醒來之後,手腕是否有不适之處?”
“大夫重在風寒退燒,難免對經脈淤血之類有所疏忽。”
陸鴻晏并無惡意,可話語落在沈令儀耳裡倒像是赤-裸-裸的嘲諷,何況他還将“證據”大張旗鼓地展開在她面前。
贈禮回禮的蹊跷,天知地知,你知我知,陸鴻晏又何必将其擺在台面上,平白戳破了她臉面。
沈令儀面色尴尬,同時她又慶幸面紗布料厚重,掩飾住加重的煩躁之意。
“臣女風寒未愈,沒能控制好剪子的力道,花樣不精還望殿下恕罪。”
沈令儀拿捏起慣用的橋段,聲音霎時便帶起了些哭腔,像是極力忍耐住委屈。
“臣女夙嬰疾病,纏綿病榻,比不得京都其他姑娘家技藝精湛。”
她哭腔更甚,淚水在眼眶打轉:“隻聽聞殿下朝婢女打聽過庭樹紙花,臣女便自作主張趕制了剪紙,希望能夠博取殿下一笑,作救命之恩綿薄的回報。”
誠然,陸鴻晏向來不喜嬌滴滴愛哭啼的女子。
然而沈令儀委屈的分寸恰到好處,輔之以單純誠意的解釋,陸鴻晏微蹙的眉頭緩緩舒展。
那盒紅蠟紙送得着實欠妥。
他已查清沈令儀并非東宮奸細,也并未和二皇子有所牽扯。
祁明朗适才在宴會上也提醒過他,沈令儀性情軟弱,孤僻敏感,總容易胡思亂想。
紅蠟之事雖不嚴重,到底讓他多了一分說不清的愧意。
陸鴻晏刻意将語氣放緩,桃花眼中泛出安慰的光彩:“怎會嫌棄?沈二小姐心靈手巧,所贈之物我自然珍藏。”
沈令儀擦淨濕潤的眼角。
她真想把“惺惺作态”四個字轉贈給他。
“殿下喜歡,臣女便覺得萬分值得。”沈令儀再擡眸時,神情盡是驚訝與感激,“承蒙殿下不棄,臣女往後定然安分守己,不會......不會給殿下再惹麻煩的......”
陸鴻晏心歎,她若單純乖巧,他會同她相敬如賓。
尚書府将沈令儀發配别莊多年,她又被皇室公主罰跪落下殘疾,養成如今的性格順理成章。
“從前之事我也略有耳聞,還望你不要心結纏繞,積郁傷身。”
陸鴻晏在那日離開尚書府時,心中便已有思量。
沈令儀的腿疾并非藥石無醫,尚書府敷衍的治療在明,最難解的其實是她抵觸的心結。
就在此時,祁明朗忽然現身靠近,發覺沈令儀紅潤的眼眶,不禁疑惑地盯着陸鴻晏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