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程途中,雨聲伴随着雷聲轟隆隆地劈開天空。閃電劃過耀眼的白光,晃花了人們的眼睛。
新花回禀,祈福之事橫生變故。
山路積水濕滑,二皇子不慎踩空從台階上重重滾下,據說腿部骨折并且腳裸撕裂。
沈令儀心下詫異,二皇子向來酷愛雲遊四方,她誤以為奪嫡之争不會将他牽扯其中。
太子妃身邊的靈珠忽然推門而入:“太子妃娘娘請沈二小姐前往相助。”
沈令儀蹙眉不解,悄悄看了眼角落裡昏睡在地的靈燕,趁着靈珠并未發覺便跟其出去。
靈珠将她領到陌生的禅房門前,沈令儀的輪椅剛碾進屋内,所有人的視線都聚集在她身上。
“二妹妹終于來了,姐姐實在是有個不情之請......”
沈靜姝淚流滿面,生動地演繹着擔憂小叔傷情的好嫂嫂:“二殿下傷勢嚴重,甚至難以動彈。情況緊急,可否借妹妹的輪椅一用?”
禅房内寂靜一片,唯有二皇子卧床凄慘的呻-吟聲傳來。太子與陸鴻晏并肩而立,向她投來的目光皆是複雜又犀利。
沈令儀根本沒資格拒絕。
哪怕在繁華的京都,輪椅也算作稀罕物。更何況沈令儀的輪椅是她兄長親自設計的圖紙,熬了好幾個通向親手打造而成的。
她好舍不得兄長為數不多的遺物。
徐橋月的止痛藥逐漸失效,屋外雨雪紛飛,沈令儀的心髒卻比腿腳疼痛更甚。
“二殿下傷勢嚴重,臣女自然願意獻出微薄之力。”
沈令儀知趣地答應着,眸光卻宛若荒野孤冢般枯朽,擡頭時意外與陸鴻晏對視。
算是她病急亂投醫,内心竟謀生希冀盼求他能夠相助。
“令儀善解人意,等回到京都後我尋來最好的工匠,重新為你打造一輛新的。”
陸鴻晏的話語體貼周全,卻不是她想聽的。
沈令儀斂去眸中的悲色,竭力壓抑着顫抖的肩膀,不肯在衆人面前失态露怯。
“沈二小姐果然善良,太子妃說得沒錯。”太子将滿臉淚痕的沈靜姝攬進懷裡安慰,“孤這就替三弟向你緻謝。”
“臣女不敢當。”
沈令儀謙卑地回應着。
陸鴻晏忽然大步向前,一把将她打橫抱起。
沈令儀順勢将腦袋靠在他寬闊的肩膀上,無力地倚靠着他。
碎發遮掩下,她眼角悄然滑落一行清淚。
陸鴻晏察覺到肩頭濕潤,動作不可見的頓了一瞬,又重新穩穩抱着她離開禅房。
“既然如此,我便先送令儀回屋了。”
天色暗沉沉的,外邊的雨雪勢頭終于減小。
藥效徹底褪去,沈令儀的腿疾再度發作,疼得她額頭血管隐隐凸起,露出青色的痕迹。
陸鴻晏脫下外衫罩住她,保護她盡可能不被雨雪淋濕。他大步流星地踏着水坑行于雨中,蹙起的劍眉透露着他心中的不安。
沈令儀哭得靜悄悄的,反而更加激起他的愧意。
陸鴻晏嗓音低啞,滿載無奈:“形勢所迫,請令儀見諒。”
“這是臣女應該做的......”
沈令儀的聲音細微,幾乎不可聞。
她從心底并不接受他隐晦的歉意。
“回到京都我會信守承諾,按照圖紙複原輪椅給你。此外令儀還想要何物,我也會竭盡所能去滿足。”
陸鴻晏讀懂了她的抗拒,低頭想看她的表情。
沈令儀卻把整張臉都埋在他肩膀裡,說出的話語客氣而梳理:“多謝三殿下關心體諒。”
陸鴻晏心底難得劃過一絲無措,像是竭力在烈日下試圖抓住一捧白雪般若有所失。
或許,這把輪椅對于沈令儀珍貴非常。
他會想辦法解決和彌補。
陸鴻晏生硬地哄道:“令儀别哭了。”
“我沒哭。”沈令儀從濕潤的布料裡擡起頭,紅紅的鼻尖戳穿着她的謊言,“我隻是腿疾發作罷了。”
她的眼神比尋常女兒家複雜千萬倍,漾着水光的黑眸透露着說不清道不明的抵觸之意。
沈令儀在怨怪他,甚至厭惡他。
陸鴻晏自嘲,他應得的。
“宸王府最不缺的便是天材地寶,門客善醫者亦是衆多。”陸鴻晏斬釘截鐵地承諾着,“你的腿疾定然會痊愈的。”
他将她摟得更緊,語氣刻意放緩:“令儀,别哭了好不好。”
沈令儀不予回應,複雜的目光卻倏然因着此話僵在陸鴻晏臉上。
她在透過他,想起另一個人。
兄長最善哄她,别莊生病了會哄,被柔嘉公主罰跪後會哄,甚至去世前的告别夜也在哄她。
他最愛說的是,令儀,你會好起來的。
他也最愛擦幹她的眼淚說,令儀,别哭了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