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過群青環繞的小路,遠郊偏野零星散落着許多村莊。物價低廉實惠,百姓以農耕為主,生活簡單而平淡。
近些年來,村莊中新開了一家醫館。
坐診大夫是位年輕女人,她不似尋常女子那般纖瘦柔弱,反而身強體壯又武藝高強,村莊裡的混混皆不敢去招惹。
人們隻曉得她姓徐,其餘的便一概不知。
徐橋月背着沈令儀徑直回了醫館,路上遇到的百姓紛紛和善地招呼着她。
對于此情此景,他們并不覺得詫異,徐大夫行善積德的美名遠揚,無償救助傷患是常有的事。
醫館占地并不廣,位臨溪水旁由茅屋改造而成。屋旁空地幾畝滿滿種着藥材,徐橋月路過還順手便拔了一把。
館内裝潢更顯寒酸,問診桌被反複修補過,藥架亦是由破布纏起來才勉強立住......竹簍裡晾着廉價的藥材,治愈風寒等小疾卻足矣。
徐橋月掀開牆角處蓋着擋灰的舊布,一輛木制輪椅露出真容,設計做工與沈令儀的完全相同。
“前幾日我傳信于你,都布置的如何了?”
沈令儀緩緩地環視着醫館内每一處角落,眸中閃爍着留戀與不舍。
徐橋月将輪椅推好:“暗中已經在籌備,隻是青院據地牽扯甚廣,此事急不得。”
沈令儀點頭:“我明白的,不過青院據地在轉移之前,還得仔細盤查有無叛徒。”
“先遏制下你的腿疾吧,看起來雨雪并無停歇的趨勢。”
徐橋月遞給她一瓶藥丸,沈令儀毫不猶豫便打開吞下,對其完全的信任可見一斑。
“當初以醫館做幌子我是不太贊成的,我這淺薄的醫術遇到疑難雜症,遲早會露出馬腳。”
徐橋月搬開藥架下的大竹簍,輕敲幾下黃泥遮蓋住的大木闆,空曠的回響立即傳入耳中。
“服了藥會麻痹痛感,你也能好受些。”她微微歎了口氣,盯着沈令儀滿是掐痕的手掌出怔,“從前磕着碰着就要哭鼻子的人,現在卻比誰都能忍耐。”
那藥能夠暫且麻痹痛感,卻不會影響雙腿的行動,藥材珍貴且藥效極短,沈令儀隻在緊急情況下才會服用。
“多日不見怎麼變得如此傷春悲秋。”沈令儀安慰似地調侃道,“這還是我所認識頂天立地的徐橋月嗎?”
徐橋月斂去淚意,配合地笑起來。
她撥開木闆上的黃泥,調整機關木闆便向兩側彈開。木闆之下别有洞天,陰暗狹窄的走道通往偌大的地下密室。
沈令儀高舉油燈替她照明:“今日我定要确保玉盒的安全才能放心。”
多多少少她琢磨出來,賞花宴上裴文禮的所作所為或許有可能是在引蛇出洞。
不幸的是,她就是那條慌張的小蛇。
沈令儀感受着輪椅駛過崎岖不平的暗道,洞頂有蜘蛛落下彈到她身上,她熟練地彎曲手指,幹脆利落地将其彈開。
徐橋月惡心地打了個寒顫:“我碰都不想碰它。”
“從前生活在别莊時,這些小玩意兒數不勝數。”
沈令儀回想起幼時艱苦的生活,擠出一抹苦笑:“倒是現在佯裝害怕,要比處理掉它們更困難些。”
穿過陰暗的地道,視線豁然開朗。
牆上挂着燃燒的火把,将整個地下室照得亮堂且溫暖。形形色-色的男女帶着面具走動着,紛紛忙碌各自之事,聽到輪椅聲便朝沈令儀點頭招呼。
這便是青院,京都最神秘的情報樓。
“去我隔間詳談吧,文書秘報都整理好了。”
徐橋月将輪椅推到自己辦事的小隔間内,沈令儀側目望見木桌上亂七八糟地堆着紙墨文書,還有小蜘蛛爬來爬去。
沈令儀或是習慣使然,看不慣地掏出手帕将其一把拍死。
“真是别莊養成的壞習慣。”徐橋月嫌棄地瞥了一眼手帕,默默嘀咕着,“幹嘛非得拍死人家,又沒招你惹你。”
她從亂中有序的書桌上抽出幾張泛黃的書頁,遞給沈令儀:“這是所有相關玉盒的記載,我也反複确認過多次,暗格并未被人動過手腳。”
沈令儀一目十行地看完,更加笃定心中所想。
“東宮定然是從兄長遺物中察覺出端倪了。”她眉頭緊蹙,語調哀戚,“可惜那座院落位屬太子勢力,我們的手還伸不進去。”
不僅如此,兄長生前的房屋被一把烈火燒得一幹二淨,曾經門庭若市的輝煌過往全都化為灰燼。
太子到底調查到了哪一步?青院的叛徒究竟會是何人?沈令儀腦中無數零碎的線頭堆雜交織,密密麻麻地纏繞着解不開謎底。
“青院的生意決定着其注定隻能藏匿于京都,朝中勢力錯綜複雜,東宮并非能夠一手遮天。”
沈令儀沉思道:“他們既然敢釣魚,我們何不回敬一二。”
徐橋月知曉她心思缜密,心領神會地附耳過去,将計劃聽全後鄭重地點點頭。
“那最近的生意呢?還接不接?”
“一切照常進行,勿要被察覺出異樣。”
沈令儀補充:“不過青院近來隻想聽聽皇室秘聞,其餘閑雜人等的消息,一律不予交換。”
徐橋月不解其意,卻仍舊表示知曉。
“近來臨近年關,花銷倍增。”她耳垂绯紅,神情有些羞赧,“恐怕銀票會有所欠缺,還需你想想辦法。”
青院作為京都最神秘的情報樓,上至達官貴人,下至平民百姓,奇聞秘事無所不有。
隻是做生意的途徑難尋,交易的手段也與衆不同。
他們無需華貴的金銀珠寶,隻講究以物易物,想要知道什麼消息,就需要以同等價值的消息去交換。
徐橋月與沈令儀同為掌事,自從兄長走後,二人默契地配合着撐起了青院的産業。
“慕容氏手下的鋪子油水充足,我再想法子讓掌櫃的捅些婁子,銀錢不是問題。”
沈令儀從懷中拿出幾張金額不小的銀票,是薛長沅前些時日塞給她的:“這些你先拿着急用吧。”
徐橋月收好銀票,帶她仔細确認過真玉盒的存放後,沈令儀這才匆匆趕回禅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