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鴻晏基本可以确定,那觸發毒水的機關就在這淩亂的書桌上。
而先前被随意丢棄的書冊,也在陸鴻晏觸手可及的地方。
“陸鴻晏,最看不懂時局的是你吧!”
裴文禮被他的話所激怒,負手向前,步步緊逼。
“我尊稱一句三殿下,不過是因為你投胎投在了皇家。若沒有皇子身份,你又算個什麼東西?”
他氣得有些失了理智,拔出侍衛腰間的長刀,想要親自手刃了陸鴻晏。
趁着侍衛愣神的瞬間,陸鴻晏用盡全力将右手掙脫出來,撿起地上的書冊就往書桌砸去。
他瞄準的位置在書山的下方,立即就将一座小山弄得倒塌,塌下來的書冊砸到了其他的書山,引發一連串的塌方。
電光火石間,牆上的孔洞再度伸出五六根尖竹竿,氣勢洶洶地朝外迸射毒水。
陸鴻晏跪在地上,恰好能夠用兩個侍衛高大的身軀作掩護,保證那些飛濺出來的毒水不會輕易傷害到他。
尖竹竿刺出的瞬間,裴文禮當即尖叫起來,毒水飛濺進他的眼睛裡,刺痛得他直接癱倒在地上。
凡是沾到毒水的肌膚,都是肉眼可見的發黑腐爛,瞎了眼的裴文禮在地上胡亂扭動,額頭撞到硬處磕碰出了鮮血,畫面無比血腥恐怖。
那兩個侍衛自然也沒有幸免于難,替陸鴻晏擋住了所有傷害後,同樣倒在地上痛苦地呻吟着。
這毒水可殺人,也可化鐵鍊。
陸鴻晏發覺手铐連着的鐵鍊被生生化斷。
待得毒水不再噴出,他便當機立斷地提燈向外沖去。
沒有進入隔間的侍衛還高舉着火把,面面相觑。
他們見到了裴文禮的慘狀,都不敢輕舉妄動,自然也沒有阻攔陸鴻晏的離開。
陸鴻晏的腳步一刻都不敢停下。
那場猜想中的火勢與爆炸極有可能就在下一刻發生,他隻能去和時間賽跑。
老天眷顧,陸鴻晏悶着腦袋一路往前沖,剛剛抵達荒山平地,身後就傳來劇烈的爆炸聲。
翻滾的熱浪夾帶着灰塵撲面而來,陸鴻晏被嗆得止不住地咳嗽。
待得眼前的畫面重新清晰,陸鴻晏的心神一凝。
青院之上的醫館已經完全塌陷,各種斷裂的木塊和石頭将地下的空間完全填埋住。
火光烈烈,照亮了昏暗的夜色,還有源源不斷的濃煙不斷向上升起,漂浮到天際之上。
幾十條人命就在這場絢麗的爆炸中化為灰燼。
周圍全是強烈的火藥氣味,陸鴻晏的眉頭緊緊蹙起,劫後餘生的喜悅被巨大的疑惑所沖淡。
寺廟祈福的火藥味,和青院爆炸時的火藥味,幾近相同。
陸鴻晏掏出袖子裡的兩張手帕,晦澀的眼神久久未曾挪開。
沈令儀,我真的看錯你了嗎?
與此同時,沈令儀正在替着徐橋月順氣。
爆炸時湧起的灰塵灌入口鼻,嗆得徐橋月難受地流淚。
好半天她才緩過勁來,微微靠着沈令儀喘氣。
“我還從來都沒跑過這麼快,差點兒就死在裡面了。”
徐橋月親自去引燃了火藥,剛剛把火油給點燃,她就馬不停蹄地向外跑去,才勉勉強強成功脫險。
沈令儀望着不斷燃起的黑煙,心中惶惶,十分不安。
“沒事就好,我們沒有威脅了。”
沈令儀說這話既是在安慰徐橋月,也是在安慰她自己。
徐橋月見她神色郁郁,連忙擡手輕輕掐了掐她的臉蛋:“怎麼還這麼不開心啊,我們可是赢了。”
“是赢了,也是輸了。”沈令儀垂下眼眸,“若非經此一劫,我從來都沒有懷疑過周竹會有二心。”
徐橋月緘默片刻,緩緩歎了口氣。
“多年以來,他都是我最為信任的心腹。落得今日這場結局,也算是他自作自受。”
徐橋月在青院十分信任的人說多不多,說少也不少。
待她宣布要解散青院時,出乎意料的隻有寥寥三四人私下裡前來表明衷心,願意繼續追随于她。
而她最為期待的周竹,卻從始至終都沒有來找過她。
最深處的空氣過于稀薄,火勢不會輕易地蔓延過去。周竹是被上面炸開的土壤掩埋,活活窒息而亡的。
“令儀,你為什麼這麼鐘情于用火?”
徐橋月忽然心有所感,向沈令儀投去疑惑的目光。
寺廟祈福,除夕脫困,青院坍塌,皆是以火藥為引。
不過随即徐橋月好似又想到了什麼,無聲地勾唇而笑。
“兄長教我們最多的不就是火嗎。”
沈令儀就近尋了處地方席地而坐,也向徐橋月伸出手來邀請她一起:“一場火能把所有的肮髒全部燒幹淨,為何不會喜歡。”
徐橋月坐在她旁邊,渾身難得流露出脆弱的氣息。
談起那個已經亡故的人,她們心中都立即浮現起感慨萬千。
“我冠以公子的姓氏,隻要我還記得他,他就不曾真正地離去。”
徐公子,一個已經被世人逐漸淡忘的稱呼。
沈令儀不知道徐橋月原本的名姓,她的姓是冠以兄長,名貌似也與兄長有些關系。
她并不過多追問,免得引發了更多的傷心事。
“這次成功還得多謝柔嘉公主。”沈令儀手掌揉搓着自己腿腳,緩解勞累過度而引發的疼痛,“外邦的火油若沒有她,我們不能這麼容易地拿到。”
徐橋月注視着她的動作,目光微黯,飽含憐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