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是送她回家。”
林祺然敏銳地察覺出氣氛裡暗流湧動的火藥味,對待眼前的神秘男人自然也沒什麼好臉色:“此事與兄台無關,還請外人不要插手。”
“外人?”陸鴻晏鬥笠陰影裡的臉色已然化為鐵青,大步流星地上前徑直拉扯住沈令儀的手腕。
“你問問她,我算不算作外人?”
林祺然強勢地護着沈令儀後退,試圖掰開陸鴻晏失禮的手掌:“你這般糾纏到底意欲何為?”
陸鴻晏力道不減:“把她還給我。”
“她不是物件。”林祺然蹙眉蔑視,“你未免也太不尊重她了。”
陸鴻晏正準備強行搶奪,卻聽聞旁側的沈令儀低聲呢喃起來:“你們真的好吵啊......”
喝到意識完全混沌的沈令儀眉心緊鎖,難受地晃動着被牽扯的手臂。
她發現無法掙脫後,便也就此作罷不再糾纏,隻是調整肩膀的位置将身體舒服地靠在林祺然懷裡。
林祺然身軀立時微微僵硬,他們二人還未如此親密過,何況如今還當着這位......來路不明的觊觎者。
陸鴻晏緊握的手掌宛若銅鐵,将她的手腕掐出一圈紅痕:“她本就是我的妻子。”
林祺然嗤笑兩聲,轉頭氣呼呼地搖了搖沈令儀的肩膀:“快醒醒啊,看看此人你是否認識。”
醉得軟成爛泥的沈令儀可不會搭理他,兩耳不聞窗外事般睡得香甜。
林祺然無奈地輕輕掐着她的臉頰:“沈躍,沈躍醒醒。”
他竟然,喚她沈躍。
陸鴻晏呼吸猝然急驟,牽動着寬厚的肩膀微微起伏,鉗制的手掌卻蓦然松了力道。
“那便讓沈躍自己說說是否認識我。”
沈令儀抿唇痛苦地将眼睛睜開縫隙,朦胧的視野裡什麼也沒看清便敷衍地搖搖頭:“不認識不認識。”
林祺然若有所思地擡眸望去。
陸鴻晏主動摘去鬥笠,多情的桃花眼裡泛着缱绻柔情:“沈躍,你再好好看看我。”
“煩死人了,都說過不認識。”
陸鴻晏強行揚起的笑意立時僵硬,渾身流露着冰冷的氣息,似是想要将林祺然撕碎。
沈令儀兩次被打攪睡眠不滿至極,擡起手腕便扯住林祺然的耳垂示威:“林祺然你到底走不走啊?”
林祺然猝不及防地痛呼幾聲才緩過勁來。
他眸色沉沉地将沈令儀攬進懷裡,下颚微微揚起沖着陸鴻晏挑釁般說道:“倘若你真是她夫君,沈躍又怎會連你的樣貌都不認得。”
聲聲沈躍,林祺然喊得這般順暢自然。
那是陸鴻晏親自為沈令儀的取字,被旁人宣誓主權般喊出,他感受到心髒裡某處柔軟而珍貴的東西好似在悄然流逝。
他壓抑着内心難言的酸澀感,幽深的目光重新落到沈令儀的腿腳上:“她身患腿疾懼怕濕寒,更需控制飲酒度量,外出也盡量倚靠輪椅。”
“何為輪椅?”林祺然直愣愣地望着他,神情懵懂并非是明知故問。
陸鴻晏欲言又止,旋即嘲諷地笑起來:“她不适宜錦城,京都才是她應該回到的地方。”
“京都繁華,你便自視高人一等嗎?”
林祺然面上愠色漸濃:“沈躍既然自願離開京都,便可證明繁華背後的肮髒令人不堪忍受。”
“而你,自然也是肮髒的一部分。”
“你若真心在意沈躍,便應當尊重她的選擇,而非如此武斷的将你的控制欲強加于她的身上。”
林祺然頗為挑釁地沖陸鴻晏挑眉:“沈躍曾經告訴過我,她的夫君早就去世多年。”
陸鴻晏正欲反駁,他卻倏然間諷刺地哈哈大笑起來:“原來是死而複生的癡情鬼魂,想要來償還生前欠下的姻緣債呀!”
林祺然考慮到沈令儀腿腳裡的鐵釘,旋即利落地将她打橫抱起,眼神淩厲地警告着陸鴻晏。
“你知道她腿裡全是鐵釘嗎?你知道她的口味偏好嗎?她在處理賬目上面的天賦你又了解多少?”
陸鴻晏緘默難言,對方盛氣淩人的批判似尖針闆細細密密地紮進他的心裡。
林祺然鄙夷地睨眼冷哼道:“遲來的深情比草都賤,你活着倒不如徹底死了痛快。”
“沈躍的過去你并不了解,你根本不知曉真正的她是作何模樣。”陸鴻晏眼底霧氣散去,“你認識的她,不過是她想要你認識的她。”
“那又如何?”林祺然不欲再理睬,穩穩地抱着沈令儀朝遠處走去,“至少她現在選擇的是我。”
陸鴻晏未加辯駁,背後黑色行囊裡裹着的青院玉盒在此刻顯得無比沉重,好似要将他拖拽到地底裡去。
曾經徐橋月在地牢受刑時痛得意識模糊,她破口大罵着陸鴻晏狼心狗肺,對待沈令儀如視草芥。
他其實沒有,可他的所作所為确實如此。
陰暗世界裡扭曲生長的老鼠,看見相似之人便會如同照鏡子般心生敵意,用盡疏離與警惕防備着對方的撲咬,更用仇恨與憎惡掩飾着不安的内心。
陸鴻晏仰望夜空皎月,伫立原地。
似此星辰非昨夜,為誰風露立中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