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令儀迷迷糊糊轉醒,隻覺身下是柔軟的床榻,衣衫外輕輕搭着一張薄毯。
擡眼望去,适宜的天氣裡屋内卻燃着火爐,燒得她額頭浸出薄薄一層細汗。
沈令儀向來貪酒,醉後酒品倒是不賴,往往昏昏沉沉地倒頭就睡,醒來後吃些清淡流食便會恢複如初。
她瞧着外邊天光大亮,旋即意識到自己當真是酒醉誤工,匆匆忙忙更衣洗漱後就來到酒鋪。
沿途錢秀才正招呼着孩子們讀書,見到沈令儀笑眯眯地說道:“沈掌櫃記得替老夫謝謝林老闆的盛請。”
朗朗書聲裡她連連點頭,那些搖頭晃腦喊着“之乎者也”的男童卻神神秘秘地嬉笑起來。
緊接着所遇見的打鐵漢與修鞋匠,無不皆是神情促狹地讓沈令儀向林祺然轉述謝意。
沈令儀滿頭霧水地來到酒鋪,見到飄揚的酒旗下挂着“閉門謝客”的木牌,昨夜歡暢的酒氣到現在也尚未散盡。
林祺然擡頭見到來者,立時響起爽朗的笑聲。
“沈掌櫃可睡醒了?”
他起身在碗櫥裡掀開保溫的線簸箕,将裡面清淡的青菜白粥端出來:“頭還疼不疼?”
“還有些暈,再過會兒應當就沒事了。”
沈令儀也笑着搖頭,斷片前的記憶陸陸續續地回到她的腦海裡:“昨夜雖然失量,到底也沒敢混着喝。”
她話語裡的意有所指,惹得林祺然笑意更甚:“算着時辰新煮的粥,沈掌櫃給給面子吧。”
林祺然說得謙遜,沈令儀知曉他手藝向來精湛,青菜在米粥裡炖得稀爛,米香味在舌尖萦繞不散。
昨夜宴席散去已是寅時,今朝閉門謝客倒也是人之常情。喝完米粥後,沈令儀感覺脾胃頓時暖洋洋的,渾身上下舒服許多。
而酒鋪逼仄角落處,堆着一小疊銅闆與碎銀。
林祺然習以為常地将其揣回荷包裡,旋即回眸直勾勾地盯着沈令儀說道:“他們每次道謝都花樣不歇的,走前又把酒錢偷偷留下。”
“照你這般請客的模樣,不出半年這家酒鋪便隻能虧空轉讓出去。”
沈令儀舒舒服服地坐回掌櫃的位置裡,木凳墊着柔軟的棉花坐墊,免得她算賬久坐時腰太難受。
“街坊鄰裡悄悄留下酒錢,也是希望酒鋪壽命能夠長一些嘛。”
說罷,沈令儀便熟練地從抽屜裡掏出算盤,倒出荷包裡的銀錢開始對賬。
不出片刻,她便發覺銀錢隻多不少。
沈令儀愁眉不展,不曉得這些多出的銀錢該如何是好,擡頭卻見林祺然的目光依舊直勾勾地盯着她。
他的神色頗為古怪,似乎欲言又止。
沈令儀立即敏銳地覺察出不對勁,林祺然怕不是有事情瞞着她:“你怎麼一直盯着我?”
“其實我......”林祺然抿抿唇,心底蓦然浮起幾分膽怯,“其實也沒什麼。”
沈令儀心底奇怪的疑惑愈來愈濃:“你到底想要說什麼?”
林祺然頓了頓,在她宛若審查犯人的目光下,終于肯将猶豫許久的話語說出。
“沈躍,我想了解你的過往。”
聞言沈令儀怔愣片刻,分明昨日他還義正詞嚴地承諾着,時機成熟之時一切自然會知曉。
短短幾個時辰,怎麼倏然便改了主張?
沈令儀微微蹙起眉頭,避而不答:“怎麼忽然間說起這個。”
“因為我反悔了。”
林祺然語氣逐漸理直氣壯起來,前邁一步将身軀貼近櫃台:“倘若我不問出來,想必我永遠都不會知曉。”
他身軀高挑挺拔,靠近櫃台後壓迫感陡升,沈令儀隻能仰頭與他交談。
她手指微微移動,撥弄算珠片刻,旋即便将算盤重重放回于抽屜裡。
縱然是酒醉斷片,沈令儀也對自己的德行再清楚不過。她并不懷疑睡鬼是否說漏何事,隻默默思索着林祺然态度突如其來的轉彎。
“我的過往?”沈令儀敷衍地笑着,“林老闆也不說清楚,何事能被稱之為過往。”
“你想說什麼,我就聽什麼。”林祺然被她長久的沉默弄得小心翼翼,“隻要你願意說,我便都會相信。”
沈令儀再度沉默須臾,絞盡腦汁也想不出林祺然究竟為何而問:“昨夜究竟發生何事?”
林祺然啞然須臾:“真的沒什麼。”
欲蓋彌彰的意味太濃,沈令儀當即佯裝閉目養神不再搭理:“既然老闆都不誠實,也别怪掌櫃的胡說八道。”
“沈躍!”林祺然明知沈令儀在故意以話術拿捏着他,偏偏自身就是受不了這套。
他心裡的藤蔓劇烈地糾纏掙紮着,林祺然猶豫地捏緊拳頭,思量着究竟要不要将經曆交代。
最終林祺然終于笃定決心,鼓起勇氣想要傾訴前因後果,不成想忽聞酒鋪外呼喊聲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