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局勢波詭雲谲,皇帝龍體日漸衰微,宸王被撤職禁足,朝廷黨争頓時由東宮與二皇子平分秋色。
落葉聚還散,寒鴉栖複驚。日複一日的等待裡,林家酒肆的掌櫃新換幾位,沈令儀都遲遲未曾回來。
二人不厭其煩地跋涉過山峰每處角落後才肯前行,探尋徐青軒的旅程被無限制地拉長。
群山連綿,每座山峰都有驚險之處。許是天命眷顧,每當深陷危機時刻,兩人總能及時化險為夷。
徐橋月喃喃地念叨着事出反常。
沈令儀卻不疑有他,抛去糾纏的思慮繼續進發。
某日碧空萬裡,沈令儀踩到凹凸之物不慎摔倒。她疑惑地将凸起之物挖出,擦淨淤泥後竟是一枚玉佩。
“快給我看看!”徐橋月随意瞥望的目光凝滞,急匆匆地将玉佩搶到手中。
沈令儀蹙額深思,也覺着此物格外熟悉。
“這玉佩的确是公子的随身物件。”徐橋月眼眶發紅,淚水已經止不住地打轉,“你且細細查看此處。”
沈令儀順着她指尖的方向端詳着,玉佩底端模模糊糊地殘存着劃痕,似乎寫着什麼字。
看得再仔細些,勉強能辨認出是個“月”字。
“這是我趁公子熟睡時悄悄刻上去的......”
徐橋月思及往事,淚流滿面,緊緊捂着玉佩放在胸口處,使其聆聽着劇烈的心跳。
“那便足以證明,兄長成功經過沼澤地,并且沿着我們來時的路線逃到此處。”
沈令儀将地圖攤開确認,此山名喚影峽峰,巨樹接天,橫柯上蔽,陡峭之險位列群山之首。
徐橋月笃定:“公子定然在影峽峰某處。”
“影峽峰本就陡峭艱險,我們便将步伐放得更慢些就是。”沈令儀将地圖疊好放回,斜靠着石塊歇息。
這些時日她閉口不提難處,長途跋涉使得鐵釘在骨頭裡鑽心般疼痛,隻不時默默停靠安全處休息。
沈令儀仰視着遙遙無期的攀登道路,手指熟練地揉捏着腿腳,緩和着疲憊酸疼的感覺。
徐橋月心急如焚,卻也擔憂着沈令儀的身體情況,便率先前行幾步探可行之路。
如此持續到深夜,黑漆漆的夜幕阻礙着前行的步伐,徐橋月發覺半山腰竟然存在着天然形成的溶洞。
“令儀快來,這裡有處溶洞!”
她興奮地沖下首喊道,旋即撥開繁密的垂植,單腳向下探地高低。
難料手掌緊抓的岩壁倏然松動,徐橋月順着溶洞入口便徑直掉落下去,氣喘着趕到的沈令儀隻來得及聽見“噗通”落水聲。
她着急地摸黑扒開垂植,照明的火把在落水時便已經熄滅,沈令儀眼睛适應着好一陣黑暗,才看清漂浮在水面的徐橋月。
“剛剛不慎手滑掉進水裡了。”
徐橋月渾身濕透,然而卻滿臉笑容地擡頭,朝沈令儀揮手揚起一袖子的水珠:“山湖與溶洞相連,裡面定然有東西。”
沈令儀被揚起的水珠灑了滿臉,欲哭無淚:“深山裡待久後,我該如何解釋徐橋月真變成靈猴了。”
“反正你先别下來。”徐橋月将濕透的頭發撥到一邊,“裡面漆黑暫時也進不去,隻能等天亮才知道情況如何。”
沈令儀問她:“湖水冷嗎?”
“還能忍受。”徐橋月随意搖動手臂撥弄波浪,“便權當有幸沐浴一場。”
沈令儀徹底無語,席地而坐同她聊天消磨夜色。
她怕徐橋月湖水裡泡久會失溫,隻能不斷以說話的方式确保徐橋月的神志清醒。
到後半夜,沈令儀感覺自己已然在胡言亂語,短短幾個時辰内好似說盡了幾年的話語,聲帶因着過度使用顯得有些沙啞。
徐橋月的皮膚也被泡得有些發白起皺,渾身軟綿綿地流失着力氣。
“會不會明日天亮後發覺,我這湖水其實一潭肮髒污穢。”
“好歹還是湖水。”沈令儀打着哈欠嫌棄道,“我可是連沼澤都泡過呢......”
徐橋月盯着她掙紮半合的眼皮,再度擡手揚起水花,潑灑在沈令儀面頰。
隻是這次困倦戰勝了湖水的涼意,在徐橋月着急的呼喚聲裡,沈令儀垂着腦袋迷迷糊糊地睡熟過去。
徐橋月微微歎氣,總覺着這般幹熬也不是辦法,便試探性地扶着岩洞的牆壁往深處遊去。
時間悄然流逝,淅淅瀝瀝的雨點從陰沉的天空砸下,沈令儀是被複發的腿疾活活疼醒的。
天色因着蔽日的烏雲辨不清時辰,沈令儀強忍着鑽心般的疼痛朝岩壁下端望去,空蕩蕩的翠湖隻有雨珠晃蕩的波瀾。
“徐橋月?徐橋月!”
她揚聲竭力呼喚着,然而始終未能夠得到回應。
沈令儀懊惱自己熬不住困倦睡過去,同時恐懼如鬼魅般緊緊纏繞住她的心髒,懼怕徐橋月因為承受不住淹沒于湖泊裡。
精神裡的苦痛伴随着腿疾的複發折磨着她,沈令儀腿部線條開始變得扭曲,關節處歪歪扭扭地腫大起來。
她難受地輾轉翻滾,後腦勺搶地想要擺脫折磨。
岩壁搖搖欲墜,須臾便承受不住沈令儀的重量,倏然間斷裂坍塌。
因着疼痛而神志恍惚的沈令儀,似乎察覺出有黑影伸手試圖阻止她的落崖,然而最終也隻是撕裂開一塊衣擺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