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我嘟哝，“我就瞅一眼——錯了！我知道錯了！不亂跑了！”我眼瞅着她手又要揚起來，趕緊滑跪。

為了免遭皮肉之苦我緊急調轉話題：“啊，你看那個，”我指着傑森，“那是我二哥，哦對你是不是還不知道我這個爹的家庭構成……這家就我和另一個和我一樣大的男孩子是他親生的，其他的好像都是養子養女，或者，也沒有建立收養關系？你知道的，美國人嘛，就，不常規。”

我踢蹬了兩下腿讓她把我放下來，然後跑過去把傑森拉過來：“看！我哥！二哥！他對我可好了，還有我這次偷摸跑出來也是他來找我的……”

“……别那麼看我……好吧好吧，”我被老媽的目光瞅的寒毛直豎，隻能認命地向我哥低頭，“對不起讓你擔心還給你添麻煩了，下次不亂跑了。”

“還有下次？”哎呦，媽，您真的純老中人。

我把頭搖成撥浪鼓：“沒有下次了。”

————————

傑森瞳孔地震地看着就在幾分鐘前還是個誰都拉不住的拆家狂魔，現在乖的讓人不敢置信的葉清宇，他立刻對這個能讓葉毛毛立正挨罵的女人肅然起敬：“女士，怎麼稱呼？”他還現眼包地用上了中文。

葉峤笑得眼睛彎彎的亮亮的：“叫葉阿姨，好孩子，辛苦你照顧小清宇了，是不是不太聽話？”

“還行，”傑森就是對中年的成熟女性，尤其是那種一看就讓人想喊媽的人毫無抵抗力，“也就這個晚上挺會跑的，平時都躲在屋子裡不出門。”

葉清宇仰着頭看他們兩個，露出個死魚眼：“好，介紹你們認識就是當我面蛐蛐我的，挺好。”

傑森笑着按住她的頭，沒理她，就這麼挂着笑容繼續和葉峤寒暄：“我剛剛聽你們說……她的身份是有什麼問題嗎？您與我養父……”他問的相當直白，遠處本該什麼都聽不見的夜翼腳步都遲疑了半拍。

“不認識。”葉峤幹脆的回答把所有人創了一跟頭。

她微微偏着頭，一邊觀察傑森的神态一邊幹淨利落的解釋：“她是我女兒，流着我的血，但是不是我十月懷胎生下來的，所以我也不知道她還有個父親，我也很奇怪為什麼會突然冒出來——這麼一個人。有誰能給我解釋一下嗎？”

她這種爽朗中帶着一絲警惕的表情……傑森不知道為什麼，突然就想起來布魯斯從中國把葉清宇接回來以後有一次沒忍住對他說過的話，他說“如果我表現的不夠重視，不夠穩妥，我可能接不走她”。傑森現在突然感覺自己好像明白了布魯斯那會兒的感受，如果他沒有給出一個滿意的答案，她就會帶走自己的孩子——即使她看上去自己也有些身不由己。

還沒等傑森張口，他手底下的毛絨腦袋就開始亂轉，然後葉毛毛零幀起手：“哎不是，大家其實都挺意外的，對比上之前也沒人知道還有這麼回事。他也是正經走了手續去國内接我的，化驗結果都是遲老師看着出的，走之前也拜訪了陳爺爺，都齊全。”她太懂她媽在懷疑什麼了，直接一套連招全交了。

葉峤低下眼去看這個人小鬼大的小家夥，往下移過去的視線很明顯的比之前帶上了溫度，雖然表情被她故意擺成了生氣的樣子，但眼裡的笑意反而變得更真實又柔和：“你……”

“停，”葉毛毛伸出一隻手比了個暫停的手勢，“你也别說我老為他講話，他人不在這兒我隻能替他解釋一下，兩條胳膊兩個肘，怎麼拐都是朝裡拐，端水本來就很難了你别添亂了。”

葉峤女士都無語了，她下意識複述了一遍：“我添……”說出口她就氣笑了。

葉毛毛拍了拍還在思維風暴中的傑森，然後叉着腰對着她媽：“成熟一點啦，我學籍都搬過來了——當然回頭高考還是回去考——所以這真的是真的，你别擔心我啦。對了，”她嗖的舉起一根手指，然後鬼鬼祟祟地伸個腦袋去瞅傑森，“你能不能幫我解釋一下啊？你看你都聽了個全程，到時候陪我再去跟我爸那邊解釋一下？”

傑森有那麼一瞬間特别想掐人中，真的，就沒有人覺得這個話題很奇怪嗎？！她們真的不覺得“罐頭出生了一個小孩兒”這件事，它就不是一個可以輕描淡寫的事情嗎？！在場的就他一個這麼覺得嗎？還是說中國人對未知事物接受度這麼高的？！

他抽了抽嘴角，不知道該怎麼點出這個見鬼的問題，他張張嘴，又閉上，最後決定讓她親爹去親自吐槽這件事。他就當自己沒發現，然後斬釘截鐵地順着葉毛毛的話答應了下來：“他過兩天就出差回來了，到時候我倒是可以陪你去找他。”他抱着胳膊，裝作自己什麼都沒聽懂的樣子。

超絕敷衍的演技，但又夠用，至少在葉峤和葉清宇倆人心裡都裝着事兒的時候，她們絕對不會突然反思自己已經習慣了的話題會有什麼地方超出常規。

————————

還沒來得及說幾句話，那些把受害者送上去的叔叔阿姨們就回來了，我知道她又該走了。

沒辦法，在徹底解決地脈問題之前，她整個兒就是一個“七尺之身已許國”的狀态，陳爺爺拉不動她的手刹，我也拉不動，在地脈處久了就會被打上地脈生物的标志，就不适應外界的環境了。短暫的出來一下還行，長期的待在外面……會被地脈“召回”。

我感覺我媽就是被地脈搶走了，而我還奈何不了這個東西。

“行了，别用你那個小腦袋瓜子琢磨了，”她拍了一下我的腦門，“你不用解釋任何東西，你陳爺爺會安排好的，這還用不着你來操心。”

是的就是這樣，我抿了一下嘴，感覺自己的胸膛裡像是被倒了一杯熱水進去，有什麼很溫暖熨帖的東西在裡頭晃晃悠悠。然後我剛想張嘴應下她的話，她就又添了句話。

“你操心好你自己的學習就行了，這回過來的匆忙又時間短，就不看你作業了，下次再見面我得看你成績單的。”

是的！就是這樣！你們老鐘人！！！！

我簡直要爆炸了：“咱倆！好不容易！見一面！能不說這些考驗感情的話題嗎？！我成績也沒有差到讓你每次見面都得點一下吧？！”不就是英語8分兒嗎？！你怎麼不看我其他科都滿分呢？

“不能，”她笑得好可惡啊！“這不是家長和孩子之間亘古不變的話題嗎？你要是成績好就不會怕我問，怎麼，最近沒怎麼學？”

親媽，這絕對是親的，不親不可能這麼了解我，我低眉順眼：“沒學，剛轉過來還靜不下心學習，就給王先生回課的時候學了一下。”

我繼續：“我會好好學習的，下次給你看成績單。”

還是我：“但你是要看我跟國内進度的中考模考成績單，還是我在這邊小學的成績單啊？”

她拉長了語調：“你說呢——？”

哼。

看，就這樣，一天不見就想，見了三秒就煩。

————————

場面一度突然進入傑森不熟悉的領域——勸學，然後又回到了他熟悉的領域——分離。

葉清宇看着又歡快又期盼地把她媽送走了：“您快回去吧，别操心我了，有問題問陳爺爺和遲老師去，回頭見回頭見～”她蹦蹦跳跳地回到傑森身邊，拽着他衣角沖葉峤揮手。

“你啊，”葉峤隔空點了點她，“小沒良心的。”但不得不說，看着葉清宇精神面貌這麼好，和現在住的地方的家人關系這麼自然親密，她也确實松了口氣。她當然相信陳叔的判斷，也相信認親的一套程序下來審核嚴謹性，但她也要自己親眼看看葉清宇的狀态才能放心，她甚至都不信葉毛毛自己說的“我很好”，聊了半天她充分确定了葉清宇神态自然，情緒良好，還有精神和她鬥智鬥勇才真正放下了心。

她情不自禁地露出一個微笑，但眉頭卻不由自主地皺着，于是這個笑容又有些悲傷，她越是悲傷葉清宇越努力地調動着自己最元氣活潑的一面，隻見她眼睛一轉，緊急切了個話題：“陳爺爺前兩天問我過年回不回去，我打算回一趟，我這段時間得期末沖刺一下了，不然過年的靈魂提問就要看我被挂上尴尬的頂點了。”

“你也知道啊，”東亞成績梗經久不衰，但是隻要一經提起還是會讓不需要面對如此窘境的人發自内心的笑出來，葉峤滿心的惆怅也頂不住，“好好學習，好好睡覺，好好吃飯，回頭我再來看你。”

葉清宇此刻卻突然沉默了，她看了眼那散落一地的地脈之門碎片：“……來這兒看我？我得把它徹底關閉廢棄，它已經被污染了，淨化完畢之後也最好别和現實世界有交彙了。”

“想什麼呢，當然是國内的，我還能老偷渡嗎？海關不要面子的？”葉峤再次被逗笑了。

在一旁看着的傑森都快窒息了，他聽懂了每一句話，也因此明白她們在說什麼，小毛毛在努力證明自己即使是一個人也能生活的很好——可她才十歲，而葉峤在刻意順着葉毛毛的話去忽視她們意外的見一面之後的下一面又是遙遙無期。她們的每一句話都是對對方的遷就。

他很想深呼吸，但又怕打擾了她們不像告别的告别。

當葉峤的背影快要消失在門後時，傑森牽着葉清宇目送着她，突然，他意識到他已經很久聽不到葉清宇的聲音了，他是說，連呼吸聲都微不可查。他微微一愣，然後趕緊低頭去看她，隻見她已經又把口罩帶上了，隻有一雙眼睛恢複了黑褐色，還水潤着，看不清有沒有哭。

“……清宇？”傑森低聲喊她。

“沒事。”她突然松開他的手，然後雙手握着地釘，對準葉峤和她的隊伍消失的地方重重地掼下去，本隻有一米半的細棍猛地紮下，在落下的過程中迎風猛漲，直至完全沒入後，隻有一個截面露在外面，它原本隻有半個巴掌大的橫截面此刻已完全和原本在那兒的巨門一樣大了。

此刻它才展露出與它“地釘”之名相符的能耐，而非隻是一個足夠堅固的棍子。

葉清宇拍了拍手，好像所有的情緒都随着這個地釘一起被扔出去一樣，輕松地說：“好了，以後不可能會有那種用人填地的事發生了。”這下是想填也沒處給他們填了。

傑森喃喃自語：“看出來了。”但并不像視覺效果那樣的壯觀，他甚至離得這麼近都沒有感受到什麼震動。這時他才看到葉清宇腳底的金光，它深深地紮根在地面上，如果仔細觀察，甚至于空氣中都有絲絲縷縷的金色脈絡，而放眼望去，目之所及處都有它的光芒。

她早在動手前就把防震工作做好了，動手之老練根本不像第一次這麼幹。

或許她确實不是第一次幹，傑森回憶着她剛才和葉峤的對話，意識到她身上還有許多謎題——需要他們和她的那些長輩核實。

不然呢，和她核實嗎？傑森才不想主動做這種惡人，讓布魯斯自己決定去，長着惡魔角的小傑森在他心裡悄悄冒了個頭，然後邪惡地笑了一聲。

随後，在産生更大的影響之前，葉清宇把神力收了回來，她就站在原地，凝望着那巨大的……應該稱之為地柱了，她看了許久。

地面上，正在和戈登局長交接受害者的蝙蝠俠心神一動，他若有所覺得看了眼自己的腳下，之前一直若有若無地萦繞在他心裡的某種緊迫感突然消失了，似乎是和那個“門”有關……他思考了不到一秒就決定立刻下去看看。

于是戈登局長就低頭看了眼手機郵箱的功夫，再一擡頭：“……好吧，神出鬼沒的蝙蝠俠，我就知道。”

快步往下走的蝙蝠俠在路上遇到了正在回程的葉清宇和傑森陶德，他在黑暗中沉默了些許時間，一直沒有出聲，直到他們路過他，然後又離開，他都沒有說話。藏身于視線死角的角落裡，他安靜着，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又是許久，他微不可查的歎了口氣，準備擡腳走出，自己再去探查一下或許早已人去樓空的地下。

“你在歎什麼氣？”葉毛毛突然出現在他的腰前，好奇地擡着腦袋看他。

她頂着蝙蝠俠條件反射揮出的拳頭正好停在眼前時的拳風，睫毛都沒動一下：“？怎麼反應這麼激烈……你剛剛在想啥？這麼認真？”就好像故意隐去氣息偷偷摸摸蹑手蹑腳沒有發出絲毫動靜偷渡到蝙蝠俠面前隻為了吓他一跳的人不是她一樣。

她背後不遠處的傑森捂着嘴發出無聲的狂笑，暗戳戳點下了上傳鍵——好圖共賞。這構圖真是絕了。

“……不要這樣突然刺激習慣了使用暴力的人，”蝙蝠俠能怎麼辦呢，蝙蝠俠甚至還得挑着她學過的單詞用她能聽得懂的話跟她講道理，“如果我沒能停住，你現在就沒辦法站着和我說話了。”

葉毛毛一被念叨就立刻失去了任何興緻，她耷拉着眼：“哦，我們就是想找你跟你說一下，我媽，就是那個從地脈之門裡出來的葉隊長，他們回去了。然後地下那個洞永久封住了，你也可以去探查，它現在就是個造型奇特的石雕。”

“是這樣嗎？”他反問。

葉清宇一愣，她剛想回答就聽到了另一道女聲回答了蝙蝠俠的問話：“是的，我已經去看過了，她解決得非常徹底。”魔術師打扮的女人淺笑着從葉清宇來的方向出現了，她看着葉清宇的眼神有些驚訝，那是硬按下震驚後的故作平靜。緊接着她就做下了決定，向葉清宇行了一個禮：“見過……”

她剛起了個頭葉毛毛就一蹦三尺高，幾乎是逃竄到傑森身後，隻露出半個腦袋警惕地看着她，時刻讓傑森擋在自己前面：“你幹嘛？折我壽？”

傑森毫無情緒地笑了一聲：“你又是在幹嘛？拿我擋？”

“信則有不信則無，我信我才躲，你又不信這茬借我躲躲怎麼了？”葉毛毛振振有詞。

紮坦娜明白了這位小神明的态度，她直起身輕松地笑了笑，俏皮地對蝙蝠俠說：“我猜他們還忘了對你說一件事，底下還有很多被他們制服後留在原地的人，看起來需要我們為他們掃尾。”

葉毛毛和自己二哥掐着架還抽空多解釋了一句：“不小心撞上的，他們往外跑的時候正好和我倆撞上了，一群戴着抽象面具神神叨叨的家夥，看就不是什麼好人……啊！我沒有掃射你的意思！”她一心二用的結果就是說話略顯不過大腦。

她還試圖找補：“額，你這個面具就很具體形象，就很好。”

傑森實在是忍不住了，雖然葉毛毛撒手沒、身世連創他八回、還有他目前束手無策的超能力，但她說話好聽呀！即使今天帶一趟孩子目測回去要寫八頁的行動報告，但就這兩分鐘就值回票價了！

他裝模作樣地清了兩下嗓子：“是這樣的，看起來他們就是罪魁禍首了，雖然我們兄妹二人是無意中闖入，”他把聽到胡言亂語後震驚擡頭的葉毛毛腦袋摁下去，“但是能撞破這麼惡劣的行為，還能阻止它，是我們應該做的，不用謝，”他幹脆把葉毛毛給禁锢在懷裡，讓她别老表達自己的震驚之情，“以及我們作為證人，你沒有訊問我們的資格，如果你還有什麼想問的可以聯系韋恩集團的法務部門，韋恩家族的輿論聲望都交由法務部門處理了。”

葉毛毛掙紮着露出嘴，解除禁言的第一句話就是：“哇唔！”

然後又被捂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