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昂闊能?要是十年前說不定還可以,現在我都和男的結過婚了,别人都曉得我是同性戀,人家女伢兒又不苕,搞麼斯找我……”
蔡母沉默了,母子二人相顧無言,房間裡隻能聽見空調發出的嗡嗡聲。
蔡春禾喝完最後一口湯,發了一身臭汗,端起碗要去洗,被蔡母批手奪下來,訓斥道。
“你去睡撒!我來洗。”
“不用,我來。”
母子倆争了半天,蔡母争他不過,隻好去沙發上坐着,看兒子動作利索地洗碗刷鍋,半晌後,她忽然開口問道。
“伢,你們在一起過,都是你刷碗、做家務?”
蔡春禾沒有多想,隻顧着悶頭刷碗,随口回道。
“唔。”
蔡母久久不語,蔡春禾覺得不對勁,扭頭一看,老太太竟然在抹眼淚,驚訝道。
“媽,你哭麼斯!”
蔡春禾急忙奔到母親身旁,為老太太拍背。蔡母紅着眼睛,哽咽道。
“你非要跟個男人過,兩個男人過的是麼斯日子?不僅離了婚,家務還都是你在做……你小的時候,我哪裡舍得讓你的手指頭碰一下水……”
蔡春禾趕緊說道:“也不都是我做,是我們一起做的!”
“那這房子、車子,哪個不是你掙來的?你的工資也比他的多……”
蔡春禾不說話了,确實,房子、車子都是他買的。蔡春禾是武漢本地人,馮鈞則來自湖北某偏遠地區的農村,既沒有本地戶口也沒什麼錢,讓他買房也不現實。那時正值熱戀期的蔡春禾也沒想那麼多,他的目标是兩人能地久天長,房子誰買都是一樣的。現在他倒是很慶幸自己當年的舉動,否則兩人離婚後,卷鋪蓋滾蛋的人可就變成他了。
“媽,都過去了,再提他也沒意義。”
蔡母哭道:“伢,你不要再和男人過了啊,這樣的生活像什麼樣子……雖說可以結婚了,但在社會上,還是有蠻多人不能接受這個。我年紀大了,我無所謂的。可是媽心疼你,我一想到你們走出去就要被人指指點點,我心裡就難受,況且你們這日子也沒過下去……”
蔡春禾也紅了眼眶,他在母親腳邊半跪下來,就像小時候的那樣,将腦袋輕輕地放在母親的膝蓋上,他握着老太太的手,哽咽道。
“媽,我也沒得辦法。我也曉得難,可我天生就是這個樣子……我要是能喜歡女伢兒,我肯定不會走這條路,可我也沒有辦法的。我也是個人,我也想有愛情,想結婚……”
兩人又是久久無言,蔡春禾哭完,站起身去把碗筷洗幹淨晾好。
蔡母又幫他将屋子裡外收拾了一遍,甚至還用拖把将地闆來回拖了三遍,似乎想徹底将馮鈞曾經留下的痕迹擦幹抹淨。幹完活,蔡母就要回去了,蔡春禾跟到電梯口,說道。
“媽,我開車送你回克。”
“不用不用,你還病着,好好養着。我坐地鐵回去,蠻方便。”
“那我送你去地鐵口,我順便到樓下買點東西。”
母子二人沉默着走進電梯,下樓,進入地鐵站。
青年城樓下就是黃浦路地鐵站,他上班時可以橫穿地鐵站内,然後再穿過壹方天地商場,直達中泰大廈。在盛夏時節,這樣走可以免受室外的酷熱之苦。
進站前,蔡母握着兒子的手,又問了一遍。
“你要是再婚,還打算找男人?”
蔡春禾點了點頭,蔡母歎了口氣,沒再說什麼。
走出地鐵站,蔡春禾先去便利店買了一大堆便當、飯團和飲料,又去水果店買了個三百多塊錢的大榴蓮,路過周黑鴨時,順便進去充了個會員,買了一大堆鴨貨和啤酒。
這些東西放在以前他是不敢這樣放肆消費的。一來,他要為了兩人的未來精打細算,他們沒有子女,養老隻能靠自己,必須趁年輕攢夠養老本才行。再就是馮鈞無法忍受榴蓮的味道,每次蔡春禾買回去,都會被對方指責一通。
此刻蔡春禾手裡拎着兩袋沉甸甸的東西,内心卻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輕松。
去他的養老,去他的愛情,去他的馮鈞。
活在當下,享受人生,比什麼都重要。
忽聞鳥鳴啾啾,蔡春禾擡頭望去,隻見小區旁的那老樟樹已經抽出碧綠的新芽。
這鮮嫩的顔色,預示着春天已經真正來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