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春禾泡了個舒服的澡,出來時崔芒已為他準備好客房,還有一套新睡衣。
當晚他留宿在崔芒家,兩人都很矜持,沒有同床共枕。
轉天他們在便利店解決早餐,再一起上班去,在壹方樓下偷偷牽手,互道再見。
幾天後蔡春禾去醫院拆線,崔芒已為他聯系好福利機構的負責人,從此他每周六都要去做半天志願者,主要就是陪着這裡的人說說話,照顧一下日常起居什麼的。
當他再次見到那位“工商銀行老太太”時,對方已經完全變了個樣子。
老太太還是那麼瘦弱,身上的癞瘡還未痊愈,不過人已經精神許多,不再是昏昏欲睡的樣子,臉上也有了些許笑容。她穿着一身嶄新的衣服,剪了短發,住在空調房裡,不用繼續忍受酷熱與嚴寒。老太太還記得蔡春禾,一見到他眼淚刷一下流出。
她拉着他的手久久不願松開,口齒不清地說謝謝,并詢問崔芒哪去了,過得好不好?
蔡春禾心裡暖暖的,感覺很欣慰,有一種大石落地的舒暢感。
社會上這種可憐人實在太多,他能力有限,自知不能全部照顧到。
但哪怕隻是幫助到一個人,也會令他開心很久。
蔡春禾陪着老太太說了很多話,還幫她洗衣服,打掃衛生。
他也從工作人員口中得知了老太太的全部身世,遠比之前崔芒說的還要凄慘。
老太太并非武漢本地人,老家在湖北南部的某個農村裡,一輩子以務農為生。老太太隻有一個兒子,但他從小不學無術,長大後不願贍養老母,以帶母親來武漢旅遊為由,直接将人遺棄在這裡。老太太一輩子沒離開過那個小山村,大字不識一個,沒有見識,不懂如何求助,被孤零零地留在這座陌生的大城市,那個畜生的心思可想而知,就是不打算讓母親再回去了。老太太沒辦法,隻能以乞讨為生,在被解救之前她已在這裡流浪整整三年了!
聽聞這些,蔡春禾由震驚轉為震怒,大聲道。
“現在是法治社會,怎麼還有這種喪盡天良的畜生!這是遺棄罪!”
工作人員歎氣道:“哎!你不曉得,來我們這裡的人,哪個不是命苦得很?我們已經報警了,接下來就看警察能不能找到那個畜生,看法律怎麼判吧。”
蔡春禾心情複雜地離開福利機構,揉揉酸澀的眼眶,忽然很想回家看看自己的媽媽。
蔡春禾來到家門口時正好是午休時間,他又有些後悔,覺得自己太沖動,現在父母肯定都在午休。他聽見屋裡傳來電視的聲音,這才敲了敲門,蔡母溫柔的聲音響起來,問道。
“找哪個?”
“是我。”
屋中立刻響起啪嗒啪嗒的小跑聲,随即大門被打開,蔡母喜笑顔開道。
“快進來、快進來……午飯吃了冒?”
蔡春禾點點頭,站在門口向内張望,剛好看見蔡父站起身來,背對着他向卧室走去。
蔡母也扭頭看了一眼,笑道:“他正要去午睡,莫要管他……你快進來。”
蔡春禾搖頭道:“不了,我就是來看看你們,家裡一切都好?有沒有要我幫忙的。”
“冒得。”蔡母想了想,又說道:“我想買些東西,你陪我克?”
“中午?外頭哪個熱……”
“中午人少,能淘到蠻多打折的好東西。哎!你進來等我一下,我換身衣服就走。”
蔡母将蔡春禾拽進屋裡,自己去換衣服。
蔡春禾坐在沙發上父親剛坐過的位置,顯得有些拘束。
他已有好幾年沒跟父親說過話了,每次回來父親都會躲着他。剛才見到老人的背影,隻覺父親老了、瘦了,脊背有些彎曲,肩膀也不如年輕時那麼寬闊。
蔡春禾看向挂在牆上的全家福,照片裡的自己還很年幼,一臉傻氣地被父母摟在中間。他記得這張照片是自己某年過生日前去拍的,那時父母還很年輕,父親很英俊,長着一張标準的國字臉,濃眉大眼,輪廓分明。而自己的長相更像母親,五官柔和,相貌精緻。
在他還不大懂事的年紀,曾被某個讨厭的鄰居開玩笑,說他長得不像爸爸,肯定不是親生的。蔡春禾難過的大哭一通,跑回家去找父母告狀。向來不苟言笑、少言寡語的蔡父當即将哭哭啼啼的兒子抱在懷裡,操着生猛的武漢話去找那個鄰居吵架,聲音響徹整個社區,把對方罵了個狗血淋頭,今後再也不敢亂放那種屁。
蔡春禾覺得父親真的好帥、好厲害,在他的成長過程中也一直将父親當做榜樣來學習。
奈何事與願違,他不僅辜負了父親的期望,也沒有學到半點父親的血性。
哎……
蔡春禾揉揉發酸的眼眶,心中被堵着很多事,難以發洩出來。
午後的老房子悶熱異常,小巷子倒是涼快,但這樣的清涼半點不肯施舍給屋内。
沒幾分鐘蔡春禾的襯衫後背就被汗水給濕透了,貼着沙發的屁股也熱得要命,他隻能站起身來,在客廳裡來回走動。
蔡母換了外出的衣服,挎着個帆布袋子,笑眯眯地說道。
“你爸要睡午覺,不用管他,我們走。”
蔡春禾抱怨道:“屋裡頭蠻熱,為麼斯不開空調?”
“電費蠻貴!再說,這麼多年早就習慣了,開空凋反而身上不舒服……”
蔡春禾開車,載着母親去沃爾瑪購物。這種地方是老太太的主場,蔡春禾沒什麼話語權,隻能老老實實地推着購物車,跟在母親身後當拎包小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