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母曾是某重點高中的數學老師，精打細算一輩子，盡管退休金比較豐厚，但這個習慣也不曾改變。蔡春禾看着母親仔細比較兩袋食鹽的克數與價格，心裡頗不是滋味。

青春期的他愛面子，缺乏耐心，陪母親逛超市看到她做比較，就感覺十分丢臉，讓母親不要這樣。現在他開始獨立生活，真正當家後才知道哪怕這些小事，也頗有生活門道。

現在他看到母親的“斤斤計較”行為，隻會覺得非常可愛。

母子二人在超市裡足足逛了兩個小時，結賬時蔡春禾搶着買單，蔡母不肯，母子二人你推我擋好半天，最終還是蔡春禾更勝一籌，替母親付了錢。蔡春禾又請蔡母去必勝客吃下午茶，老太太第一次吃這種洋玩意，開心得合不攏嘴，一個勁地誇好吃。

蔡春禾說道：“我再買個披薩，給爸爸帶回去吃。”

蔡母忙說道：“這些東西我也吃不完，給他打包帶回去就好。”

蔡春禾笑道：“怎麼能給他吃剩下的東西？”

“誰叫他不肯來，活該吃剩飯。”蔡母狡黠地眨眨眼，喝了口奶茶，頓了頓，有些小心地又問道：“……你現在跟那個小崔，兩個人還有來往冒？”

“唔。”被母親詢問感情生活，蔡春禾有點不好意思，輕聲道：“他是個蠻好的人，我們最近正在試着接觸，看看能不能處對象。”

蔡母欣慰道：“蠻好、蠻好！那個伢我也見過，你跟他相處，我放心。”

“你麼時候見過他？”

“就前兩天，他來探望他小姨，還給我送了蠻多東西，他做生意蠻紮實，嘴巴也甜。”

“他嘴巴甜？！”

蔡春禾大笑起來，心想崔芒那個說話辦事的風格，也能嘴巴甜？

笑過後，蔡春禾又向蔡母打聽崔芒的過去。崔芒的小姨跟母親關系很好，兩個老姐妹經常串門子、唠家常，說不定知道一些内情，蔡母卻說道。

“我也不曉得，那個伢嘴巴蠻緊。他跟前夫離婚後也不跟他小姨講，還是你張阿姨事後發覺不對勁，多方打聽才打聽出來的。我隻曉得他家裡頭一直都不大同意他跟男人結婚，他跟前夫辦婚禮的時候，也冒得喊家裡頭的人過來，就是幾個朋友一起吃了頓飯。”

蔡春禾小心翼翼地看向母親，問道：“……媽，你們是不是也蠻介意我找男人？”

他雖然出櫃了，一家人吵過鬧過也打過，後來父母妥協，但他從未認真跟家人探讨過這個問題，他不知道父母到底怎麼想的。出櫃之所以難，不僅是當事人要面臨來自多方面的壓力，他們的父母、家人也将面臨各式各樣的問題。

當年他年輕氣盛，隻為追求真愛，卻忽略了父母所要承受的壓力。

蔡母愣了一下，輕輕攪動着奶茶，也不說話。氣氛一時沉默下來，許久後她才輕歎道。

“……心裡肯定還是有些不舒服，但日子還要接着過，對不？”

蔡春禾低着頭，摳着指甲，默默不語。

蔡母繼續說道：“剛開始我也不理解，好好一個人，為麼斯要搞那個。我也翻過書，查過網，曉得這個是天生的，冒得辦法……伢，這些年，你們是不是也蠻艱難？”

“……還好。”開口時，蔡春禾的聲音有點沙啞，說道：“我真的還好，我們公司都是些年輕人，氛圍也蠻寬松。馮鈞……他确實不大好，壓力還蠻大的。”

“對了，馮鈞最近過得好不好？”

“……我也不曉得。”

蔡春禾猛然意識到，自己好像已經很久沒有聽到馮鈞的消息了。

蔡母又說道：“他在事業單位，壓力肯定蠻大。他又是個事業心重，蠻愛面子的人，工資也冒得幾個，你跟他在一起，我總擔心你受委屈。小崔就不一樣，他自己就是老闆，不用看别人臉色，經濟條件也蠻好，你跟他在一起，不會再有那麼大的壓力。”

蔡春禾笑道：“你對馮鈞倒是蠻了解，好像他才是你的親兒子一樣。”

“我是中學老師，也是從事業單位出來的，我當然曉得那是個麼樣的環境，大家都愛面子，都想往上爬，蠻擔心自家的事情被别人曉得嚼舌根，影響仕途。”

聞言，蔡春禾面露愧疚，輕聲說道。

“……是不是當年因為我的事情，你和爸在單位裡頭也蠻不好過？”

“……剛開始是有一些，但我們冒得那個脆弱，就是擔心有人過來問東問西的。到後來我也想開了，我兒子的感情關他們屁事？現在我們退休了，就更不在意了。”

“媽。”蔡春禾吸吸鼻子，說道：“對不起，我給你們添麻煩了。”

“冒得事。”蔡母的眼圈也有點濕潤，說道：“我們也有做得不好的地方。”

蔡春禾扯了張紙巾，用雙手捧着，埋住了臉。

他從小就這樣，哭的時候不想被别人看見，每次都這樣忍着、擋着。

蔡母安慰道：“這事已經這樣了，隻要你往後過得好就行……但我還想再勸你一句，結婚不是兒戲，既然你願意跟小崔相處，兩人就認真些，覺得合适再結婚，莫要心急。至于馮鈞，分開就分開了，畢竟有十年的感情，面子上不要搞得太難看，不要被人看笑話。”

蔡春禾擡起頭，眼睛紅紅道：“你看我這個性格，像是能去鬧事的人？”

蔡母笑着看了眼時間，起身說道。

“時間不早了，我還得做晚飯。我們回家。”

回家的路上，蔡春禾面帶笑意，心情格外舒暢。家人的愛總是有種莫名的默契，有些話無需說得那麼清楚，随着時間的推移，一切不愉快都能被親情化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