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自己的聲音後,曲弛才後知後覺的意識到,好像過分沙啞了。
但他顧不上這些,語速飛快的問:“是不是有誰跟你亂說了些什麼?是誰?!”
夏清清沒有想到曲弛會有這麼大的反應,連眨眼睛的速度都放慢了很多,但最後還是緩緩地搖了搖頭:“沒有人亂說……”
“是我自己想要問的。”
“那你怎麼會——”
怎麼會問出這樣的問題。
怎麼能,質疑我對你的愛。
曲弛肉眼可見的慌亂和無措,他顫抖着雙手,搭上了夏清清的肩膀,就連指尖都在發抖。
被桎梏住的少年低下頭,垂着眼睫,是一貫的自我封閉表現。
“因為……爸媽從小都更喜歡我,而忽略了大哥和二哥。所以……我在想,大哥有時候是不是也會為此而難過,連帶着讨厭上搶走爸媽偏愛的我。”
不然,一向最疼他的大哥,怎麼會在那晚用那麼冷冰冰的态度,對他說,是自己的任性才害死了母親,自己就是那個殺人兇手呢。
夏清清想不明白,無論是在夢裡,還是在現實,都想不明白。
他不知道為什麼,上一秒還對自己寵愛有加的兄長,下一秒就會毫不留情的說出那樣誅心的話。
曲弛最開始聽到夏清清那幾句話時,愣住了。
他從來都不會敷衍幼弟的任何問題,即便是那麼錐心刺骨的疑問,也強忍着疼痛,順着那些話審視自己,是否真如問題中所描述的那樣,讨厭他的弟弟。
——曲弛和曲放的确像夏清清所說的那樣,兩個人得到的父愛母愛,加起來也沒他一半多。
像曲歌和夏燼生那樣的人,生下來就是天之驕子,彼此間的婚姻除了利益需求外再沒有一點溫情,他們根本就不算是真正的夫妻,更不可能成為一對合格的父母。曲弛和曲放兄弟倆就是很好的證明,可偏偏夏清清就是不一樣,他仿佛天生就是受盡寵愛的,這一點,連曲歌和夏燼生也逃不過。
曲弛和曲放的降生是因為曲歌需要讨曲老爺子的歡心,搶奪更多的股份。彼時夏燼生正是最年少不經事的時候,曲歌更是野心勃勃,想要吞下整個曲家,他們誰都沒有做好成為父母的準備,對于作為争權工具生下來的兩個兒子,則更加沒有多少溫情。
一連很多年,曲歌和夏燼生除了合作生下兩個兒子之外,彼此間幾乎連面都沒怎麼見過。除去必要的宴會,他們甚至連結婚紀念日都不過,一向都是各玩各的,更别說照顧孩子。曲老爺子年紀大了,愛妻早逝,身邊孤零零的,就把這兩個倒黴孫子帶到身邊,養到夏清清快出生了才送回去。
曲歌和夏燼生不怎麼喜歡兩個小孩,曲弛曲放也不太認這對父母,一家四口人,彼此之間都不熟。
夏清清的誕生扭轉了這一家人的現狀。
曲歌操控權勢、玩到三十多歲,她忽然就玩夠了。好像在某一個瞬間,“啪”的打開了母愛開關,覺得是時候再要一個孩子。
夏家這邊,夏燼生的大哥和父輩也覺得,他們兩個孫子都跟着曲家姓,也該有一個姓夏的寶貝孫孫了。
而夏燼生這一年二十八歲,荒唐了整個少年到青年的時期,終于也收心了,于是曲歌懷上了第三個孩子,也就是夏清清。
年紀上來的曲歌對幼子有着異乎尋常的喜愛和關注,将全部的母愛都投擲給了腹中未出世的孩子。她變得小心翼翼,會在意每一次的胎動,不像懷着曲弛曲放那樣,挺着孕肚也要繼續工作。
曲歌享受過了作為女王的快樂,而現在,她想要在最小的這個孩子身上,獲得另一種身份的幸福。見過她的人都說曲總有些變了,變得更加柔軟。
夏燼生更是改變的徹頭徹尾。他年輕時候比曲放還混,但幼子出生後,無師自通般化身為一個兒控奶爸,開始從頭學起如何做一個稱職的父親。熟悉他的人都知道,原來全京城最不好惹的京城夏二爺,在他的小寶貝面前,溫柔斯文得就像是完全變了一個人。
甚至,夏清清兩歲之前,幾乎沒有下過地,完完全全是在父親的懷抱裡長大的。
曲弛和曲放沒能夠感受到的父愛和母愛,在夏清清那裡多的快要溢出來。
這個家庭裡,父母對于幼子的偏愛幾乎從不掩飾,偏心偏得明目張膽,他們彼此之間心裡都清楚。因此,夏清清才會那麼問曲弛。
他是無心的,但那個問題,顯然給曲弛帶來了很大的傷害。
記憶中,曲弛就算年紀還小的時候,也很少哭,長大之後更是沒有洩露過一絲半點的軟弱。
但現在,他成熟的、理智的兄長,卻眼眶猩紅的看着他,眼睛中的淚花被路燈一照,就亮得晃眼。
夏清清從沒有見過這樣脆弱的大哥——僅僅隻是因為他的一句話。
他後知後覺的意識到了那句話不應該就這麼問出來,至少不應該是現在。
夏清清有些自責,卻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隻好低下頭,避開了曲弛看向他的視線。
“……我很難過,”過了很久,久到夏清清以為他不會再開口了,曲弛才顫抖着說,“但是,不是因為父親和母親不愛我。”
他看着夏清清,心髒像是被誰掐住了似的,一下一下悶着疼。
“而是因為,唯一愛我的弟弟,會懷疑我對你的愛。”
曲弛聲線顫抖,能夠說出這句話,已經花光了他所有的力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