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大的身影走過來。大概七八個人,為首的男人光着上半身,袒露健壯的肌肉,肩膀上的紋身蜿蜒扭曲,是一條蟄伏盤旋的毒蛇。
裸男手中握着一把鋒利的匕首,刀刃反射出陰冷的光芒,寒意直逼人心。
男人湊到他面前,嘴裡嗆鼻的二手煙味噴在顧寥江臉上。
他扯着嗓子,聲音粗啞,“小孩,你給我聽好了。我們也不想把事情鬧大,拿到錢就好。等會兒給你父母打電話,讓他們拿錢來贖你。”
學校的安全教育宣傳片裡提過,如果不幸遭遇綁架,就要先假裝順從歹徒。因為自己現在是他們用來換錢的籌碼,有足夠的利用價值。
小顧寥江極力保持冷靜,但聲音還在發顫,“……好。叔叔,我一定會乖乖聽話的,求求你們不要傷害我。”
“嗯,打電話。”紋身裸男點頭,給身邊的男人遞了一個眼色。
那男人又高又瘦,在一群人裡像一根突兀的竹竿。
他掏出翻蓋手機,對着紙條滴滴答答按下一串數字,“喂,照片收到了吧?你兒子在我手上,不想讓他受傷的話……五百萬!全部換成金條。明天下午五點之前,我們在粱河邊的舊倉庫,你要是敢報警……”
他把手機遞到顧寥江面前,命令道:“說話。”
顧寥江再也忍不住了,哇地一聲哭出來,“爸,媽,嗚嗚——”
“寶寶!”電話那頭傳來王女士尖銳的叫聲,“寶寶不要怕,媽媽一定會救你!你……”
男人把手機拿遠,王女士的聲音消失在耳邊。
“五百萬!一分都不能少……”瘦子啪地一聲關上手機,得意洋洋地叫嚷道:“搞定!沒想到第一次就這麼順利。”
“早知道多要一點,”紋身裸男不滿足地咂咂嘴,“答應得這麼痛快。”
“家裡有錢,又是獨生子。這小孩長這麼大都沒吃過苦。”另一個肥胖男人捏着他白嫩的小臉,使勁拍了兩下,“放心,我們也不會把你怎麼樣。”
“給他松綁吧,又跑不掉。”裸男命令道,他将滿臉橫肉的臉轉向顧寥江,同時飄過來的還有那股濃烈的煙味,“小孩,睡了這麼久,餓了吧?”
顧寥江身上的繩索被解開,他先抹了一把臉上未幹的淚水,如實回答:“……嗯。”
房間密不透風,他看不見光,不知道時間,更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胃裡空空如也,腿腳發麻,感覺糟透了。
紋身裸男從角落裡拖出一隻黑色塑料袋,甩在地上,“喏,随便吃。”
透過敞開的袋口,顧寥江看清裡面裝着十幾包草莓小蛋糕和幾瓶礦泉水。塑料袋包裝寫着“惠民超市”,是粱河對面的那家超市。
看起來像是他們剛剛買來的。
“吃啊,不是餓了嗎?”
裸男見他不動,随手從塑料袋裡拿出一包蛋糕,利索地拆開,一口咬下去,蛋糕碎屑濺得到處都是,“我們還能在裡面下毒嗎?你看,我也吃了,什麼事都沒有。”
男人說着,又擰開一瓶礦泉水,大口大口喝下去,“沒毒,放心了吧?年紀不大,人倒是算機靈。”
顧寥江這才伸手去拿草莓蛋糕,小口小口地往嘴裡送。
瘦子蹲下,頭頭是道地解釋起來:“乖小孩,我們可沒有虐待你啊。沒有打你,沒有罵你,沒有讓你餓着肚子。你回家以後舒舒服服當你的小少爺,這件事就當沒發生過。”
“……我知道了,叔叔。”顧寥江隻好暫時認同男人的話。
他吃了兩個草莓蛋糕,感覺自己又活了過來。他揉揉發紅的眼睛,開始觀察四周。
眼前是一座廢棄倉庫,面積非常大,天花闆亮着的昏暗燈泡隻能照耀到一部分區域。大門被鏽迹斑斑的鐵鎖緊緊鎖着,漏不出一絲光線。
角落裡是生鏽的鋼梁和堆積如山的發黴的化肥袋,在黑暗中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音,仿佛随時都會坍塌。
沒有窗戶,沒有其他出口。
顧寥江死心了:他很難獨立逃出去。
那就等着吧。爸爸媽媽會來救自己。
他又撕開了一包小蛋糕。
幾個綁匪似乎是第一次幹這一行,聊天時口無遮攔。
“五百萬……就這麼輕輕松松到手了。”
“就是,我做夢都不敢這麼想。”
“那麼多金條真的帶得走嗎?”
“管他呢,先拿到手再說。”
“有一段時間快活了,哈哈哈哈……”
“……”
“……”
顧寥江才不會放過他們。他開始記憶每一個歹徒的臉,等他安全回到家,就報警把大壞蛋們通通抓起來!
他們一共八個人,沒有持槍,帶有幾把菜刀和匕首。或許是怕吓到他,或許是料定他跑不掉,看守顧寥江的那三個男人什麼利器也沒帶。
八個歹徒寸步不離倉庫,吃飯就從塑料袋裡拿出泡面。裸男還想給顧寥江泡一桶,被他以蛋糕吃飽了為由拒絕了。
“家家有本難念的經,”瘦子吸溜着口中的酸菜牛肉面,“我們也不容易。”
有第一次就有第二次,家長不給錢他們就會撕票。
根正苗紅的顧寥江不聽他們的洗腦發言,他就算餓死也不會像他們一樣去做拐賣婦女孩子的事。
“小孩,累了就睡覺。”裸男捏捏他的臉蛋,“你父母估計要明天再來。”
“嗯。”他還沒有閉上眼,眼前就一片漆黑。
黑暗中,亮着光的是叼在匪徒嘴裡的煙頭,閃爍的火星在黑暗中格外顯眼。
一個男人嘟囔:“燈泡沒電了。”
“這破地方!要不是沒人來,我們也不願意住這裡……”
“我背包裡有手電筒,等我拿來。”
“……”
嘭——
正說着,耳畔傳來驚雷般的巨響。
緊鎖的鐵門打開,刺眼的光芒照射進來。
顧寥江心想:原來是白天。
門口逆光站着一個瘦小的人影。穿衛衣,戴口罩,雙手插在口袋裡。陽光下的塵埃顆粒無處遁形,有的落在黑色衛衣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