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為什麼要用這種眼神看自己。
啊啊啊啊啊啊。
空調的冷風嗖嗖地吹,時間在空間中緩慢挪動,一分一分地拉長,顧寥江覺得自己等待的每一秒都是酷刑。
等到一切聲息終于結束,顧寥江如釋重負,把通紅的臉埋進被子裡,音調悶悶地指揮:“自己擦幹淨。”
随後,傳來幾聲紙張抽出的聲響。
“我現在會了,”賀威将衛生紙扔進垃圾桶,”謝謝小顧老師。”
……
今天去月港植物園,賀威背着黑色書包,裡面裝滿A4紙,準備描摹園中植物。
顧寥江十分高興——這意味着他的攝像頭可以精準地捕獲到男友畫畫的樣子。
太寶貴了,賀威很少在陽光下畫畫。
一個半小時後,賀威把已經畫好的十幾張素描放在文件夾裡,遞給了顧寥江,“是給寶寶的,以後上了大學,寶寶可以經常打開看看。”
顧寥江摩挲着粗糙的牛皮紙,手指觸摸到的厚度告訴他,裡面還有其他的畫作。
他心上一暖,“我會好好保管的。”
“寶寶的照片打印出來以後,可不可以給我幾張?要寶寶一個人的照片。”
“當然可以!不過我還沒有幾張單人照片。”他的相冊裡要麼是兩人合照,要麼是五人合照。
顧寥江立馬說:“開學還早,以後多拍幾張給你,留作紀念,讓你永遠記得我的樣子。”
“不用照片我也永遠記得寶寶的樣子。”
“那你還要我的照片幹什麼?”
“照片更有真實感,”賀威面無表情地回答,“我拿來手沖。”
“……”
倒也不必那麼坦誠。
*
傍晚,他們漫步來到王婆所在的廣場。每天如此,顧寥江的手機步數在兩萬步以上。
王婆把焦香美味的火腿腸遞到他們手上,“明天就走了?”
“是後天,奶奶。”杜赫南嘴巴跟抹了蜜似的,“我們明天還來找您,您家的烤腸最好吃了。”
接下來是唠嗑時間。
“對了,”杜赫南打了一個飽嗝,“奶奶,你那個外孫在哪兒啊?”
“在家寫……”王婆話音未落,遠處傳來一聲稚嫩的呼喊。
“讓一讓,讓一讓——”
衆人循聲望去,隻見一個小小的身影正快速靠近,伴随着滑闆輪子在粗糙地面上滾動發出的嗡嗡聲響。
人群中立馬讓出一條狹窄的道路。
來者是一位十二三歲的男孩,個頭不高,身形單薄,皮膚是健康的小麥色。一身黃色T恤,正面印着吃拉面的鳴人,下身是一件牛仔短褲,留着破洞和毛邊。
“外婆!!”男孩大聲呼喊着,滑闆的滾輪聲越來越近,他一邊喊一邊向王婆使勁招手。
賀小天故意炫技似的用力一蹬,滑闆瞬間騰空而起,在空中潇灑地旋轉半圈,最後穩穩地落在他的腳下。
整套動作一氣呵成,引得周圍的人紛紛投來目光。
“嗐,說曹操曹操就到,”王婆眯着蒼老的眼珠,笑罵着,“作業還沒寫完,又出來鬼混。天天玩他那個滑闆,也不怕摔着了……”
顧寥江表示理解:初一正是中二的年紀。
滑闆在小車面前停下,賀小天自然地拿了一根烤腸塞進嘴裡,“外婆,你什麼時候回家?”
他把五人當作普通的顧客,絲毫沒注意他們的目光。
“大概十點。作業寫完拍照發在班級群裡,你們那個老師說了好幾遍哩。你可别偷懶,聽見沒有?”
“知道了,略略略。”賀小天做了一個鬼臉,順手拿走兩根烤腸,踩着滑闆走了。
“你這孩子當心點!”
“哎呀,知道了!知道了!”
從他出現到離開,整個過程不超過兩分鐘。
“難怪我們以前從沒見過這個孩子。”張圭忍不住感歎,“這麼小的概率,我們還真難碰上。”
“我們已經沒有假期作業了,真爽啊。”杜赫南伸了一個懶腰,一臉惬意。
“想當年我的英語試卷全是抄柏子的,結果這傻叉把答案抄岔了,老子抄了一半才發現。”
“抄錯一半算什麼,老子全部抄錯了……”儲明柏白了他一眼。
“……”
顧寥江望向賀威。
少年插兜站在路燈下,眸光深邃,罕見地沒有一直盯着顧寥江。自從賀小天出現,賀威的目光一刻也沒有從來人身上移開。
“賀威,難道你認識他?”顧寥江小聲問。
賀威畢竟是賀家村長大的,說不定因為祖孫二人他回憶起了過去的事情。
但他離開村子,賀小天才一歲啊。十二年過去,一歲的嬰兒長大成為初中生,賀威還能一眼認出他來貌似不太科學。
“不,”賀威果然搖了搖頭,“我不認識。”
賀威盯着那抹黃色身影,直至男孩徹底在長街盡頭。他繼續說:“但我聽不見他的心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