座上之人眉眼冰冷,面容在燭火中明滅不定。
幾個男人垂首站在下方,你瞧瞧我,我瞧瞧你,紛紛用眼神示意對方開口說話。
最終,一個面白無須的矮個男子上前低聲道:“殿下,你受傷了,我給你上藥吧。”他的聲音陰柔尖細,一聽便知是那宮中的閹人。
“不必,”紀淮舟擡起眼眸,微冷的目光直直射向堂下高壯男子,“況兆,你先前說定遠侯府無任何異常?”
況兆心底一突,連忙回道:“殿下,定遠侯府日夜都在我們的監伺之中,兄弟們絕無任何懈怠!我們每日的記錄文書,您也是看過的,不敢在您面前作假。不知……”
況兆偷偷打量着紀淮舟,小心翼翼開口:“今夜殿下在定遠侯府發生了何事?”
紀淮舟目光沉沉,沒有回答。
況兆斟酌着言辭:“定遠侯傷的殿下?是否要告知于蕭公?”
“不可!”座上人的聲音仿佛裹着霜雪,刮過衆人耳畔,帶來森森寒意。
況兆目露疑惑,轉頭望向身旁的同胞兄長況明,況明輕輕沖他搖了搖頭。
紀淮舟視線掃過堂下幾人,語氣放緩了些:“霍少聞自幼随父從軍,在雲州軍中素有威望。如今他又是皇帝心腹、北淩院統領,執掌宮中一半禁衛,我那些兄弟個個都在巴結他,我們想拉攏他絕非易事。”
紀淮舟輕叩桌子,囑咐衆人:“今夜霍少聞隻是試探我,這等小事就别驚動蕭公了。你們既跟了我,便要聽我的吩咐,不可擅作主張,知道嗎?”
衆人齊聲應是。
一室寂靜,屋内隻有燭火發出的“吡啵”聲。
紀淮舟沉吟片刻,道:“明日讓趙橫來見我。”
不料,他話音剛落,一道黑影便如鬼魅般悄無聲息出現在屋内,在場衆人皆大驚失色。
況兆率先指責對方:“趙橫,你不是定遠侯的護衛嗎?怎能擅離職守?”
黑衣人沒理會他,疾步走到紀淮舟面前,屈膝行禮:“殿下,是定遠侯派我過來的。”
紀淮舟滿目愕然。
“殿下走後,定遠侯就差人将我喚了過去。他吩咐我來監視殿下,将殿下的一舉一動都告訴他。”
紀淮舟聽罷,拊掌而笑:“有意思。”
況兆哀歎:“不好!定遠侯恐怕知道了趙橫是我們的人。”
“有意也好,無意也罷,霍少聞倒是越來越有趣了。”紀淮舟眉間陰郁散去,眼中露出幾分興味,吩咐趙橫,“你就按他說的辦。”
趙橫抱拳:“是。”
“夜深了,諸位去歇息罷。”紀淮舟目光微斂,轉向況兆身旁面相精明的白面男人,“況明留下。”
況明會意,附耳上前。
“給我找一本龍陽春|宮冊。”
聽見紀淮舟口中之語,況明滿目駭然:“殿下,你要那東西作甚?”
“别問那麼多,你隻需去找即可。”紀淮舟聲音中是不容置疑的威勢。
“……”況明欲言又止地盯着紀淮舟。
紀淮舟自是知曉他想說什麼,揉揉眉心,直接将人趕出屋門。
屋子裡安靜下來。
陣陣杏花香穿過玉窗,落在紀淮舟身側,他仿佛又置身于那間屋子。
他被一雙大手禁锢着,就像一隻被巨蟒纏住的獵物,男人的氣息将他裹得密不透風。削鐵如泥的利刃橫在他脖頸,稍微一動便會身首異處,偏那帶着繭子的指腹在他頸後沉醉流連,每至一處就惡意作弄。
脖頸似還殘留着那人的溫度,紀淮舟輕輕撫摸方才被霍少聞碰過的地方,從脖頸遊至嘴唇。
他輕聲一笑,語氣頗為遺憾:“差一點就親到了,真是可惜。”
對紀淮舟而言,他最大的秘密并非半瞎的眼,而是——
他喜歡霍少聞。
這個秘密,隻有他自己知道。
為了時時刻刻知道霍少聞動向,他甚至派人專門去監視霍少聞。
沒想到有朝一日,他竟能與霍少聞有如此親密的接觸,還是霍少聞主動提出的要求。
紀淮舟低低笑着,眼底浮現出勢在必得的光芒。
“霍少聞,這可是你自己送上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