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少聞愣怔一瞬,擡起頭,與俯視自己的紀淮舟對視。
紀淮舟今日的易容雖不如他原本樣貌驚豔,但也是個美人。此刻,小美人雙瞳正燃着火焰,氣鼓鼓的。
“放我下來!”他說。
霍少聞将青年帝王從腦子裡揮走,擡手捏了捏眼前美人微鼓的腮幫:“你在生什麼氣?”
“哼!”紀淮舟瞪着霍少聞,不說話。
霍少聞又捏了一把紀淮舟的臉,将他放下。待紀淮舟站穩,霍少聞松開攬着紀淮舟的手臂,為他解惑:“伴駕帝王自然見聞頗廣。”
長嘉帝昏庸好色,他作為天子近臣,被迫見識了不少腌臜東西。長嘉帝有時還會拉着他,傳授一些房|事之道……
“原來如此。”紀淮舟冷笑一聲,薄薄眼皮下沁出寒冽霜雪,眼風卷過,刮得人生疼。
霍少聞:“這麼恨他?”
紀淮舟擡眼,雙眸中盛着濃得化不開的暗色,寂寂無光:“我為何恨他,你最清楚不是嗎?”
這一瞬,霍少聞仿佛又看到山野中那個滿身血污的孩子,蓦地一陣心疼。
腳步下意識往前,将紀淮舟擁入懷中,輕撫他墨色的長發,聲音沉着堅定:“有我在,不會再讓你遇見那種事。”
少頃,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麼,霍少聞動作一頓,撫摸紀淮舟的手停住了。
“若不是你,我早就死了。”懷中人聲音悶悶的,像蒙着一層灰,“霍少聞,母妃走後,隻有你護着我了。”
霍少聞閉了閉眼。
罷了,他不過十八歲,不能用尚未發生之事太過苛責他。
霍少聞放任憐惜在心頭滋長,偏過頭,蜻蜓點水般在少年人發間落下一個吻,微不可察地歎了一口氣。
兩人靜靜摟抱在一處,餘晖在青石闆間拉出一道長長的影子,靜谧安閑,諸多紛擾仿佛統統煙消雲散。一時間,霍少聞竟有些舍不得放開紀淮舟。
是懷中少年主動推開的他。
短暫脆弱消退,紀淮舟恢複昔日持重模樣,面容沉靜,雙眸如一汪碧湖,無波無瀾,他定定看着霍少聞,微微一笑:“回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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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躲過盯梢之人,回到别莊。
霍少聞第一件事就是卸下易容,紀淮舟在一旁偷偷地笑。
霍少聞瞟向他,說出口的話帶着幾分嘲弄:“對着那張臉,竟也能下得去口,殿下為了得到本侯助力還真是不遺餘力。”
“侯爺龍章鳳姿,威武不凡,那隻不過是假面而已。”紀淮舟眉眼含笑,“更何況,皮囊本就是身外之物,何須太過在意。”
霍少聞輕嗤一聲,對着銅鏡,将臉上最後一粒烏黑除去。
“侯爺,你弄好了也幫幫我呗。”
霍少聞頭也不擡:“自己弄。”
紀淮舟挑眉,轉身作勢要出門:“那我找子越了。”
霍少聞瞬間放下手中之物,抓住他手臂:“不許去!你知……”秘辛險些脫口而出,霍少聞話頭拐了個彎,粗暴将人拽入懷裡,硬邦邦吐出一句,“我給你弄。”
紀淮舟盯着銅鏡中依偎的兩人,心中微疑。
方才被霍少聞截在口中的那半句話是什麼?
“擡臉。”霍少聞開口。
紀淮舟仰起臉,霍少聞用錦帕沾着特制藥水,細細擦拭他高挺的鼻梁。
霍少聞視線望一旁斜了斜,紀淮舟雙眸輕阖,餘下一道窄窄的縫,洩出薄薄微光。霍少聞知道自己引起了紀淮舟懷疑,為打消對方疑慮,他低下頭湊近紀淮舟。
半阖眼簾倏然睜開,那對淺色瞳仁出現在霍少聞視線中。
霍少聞擡手撫上紀淮舟眼尾,說出口的話霸道十足:“你如今是我的人,不準跟旁的男人走得過近。”
紀淮舟微微挑眉,正欲開口。
霍少聞補了一句:“尤其是奚成岚。”
紀淮舟訝然。
霍少聞怎麼會突然提起奚成岚?
他向霍少聞解釋:“我與阿岚隻是朋友。”
“阿岚,叫得倒是挺親密的。”霍少聞重重碾了碾指下雪膚,露出一個沒有溫度的笑,“我不想看見你再去找他。”
紀淮舟皺眉:“霍少聞,你别無理取鬧。”
“就這麼想見他?”霍少聞本想轉移紀淮舟的注意,不料竟勾起了自身怒火,憶起前世幾次因奚成岚與紀淮舟不歡而散,他沉下臉,“你這是打定主意要與我作對?”
紀淮舟同樣黑了臉。
霍少聞又在透過他看别人。他們之間的恩怨,被遷怒的卻總是他。
憑什麼?憑什麼因為那個人,不讓他見奚成岚?
紀淮舟冷笑一聲,沉聲開口:“霍少聞,我不是任你擺布的娈寵。”
霍少聞盯着紀淮舟的雙目如吐着毒液的蛇,一寸寸腐蝕着紀淮舟心田。紀淮舟壓下心間刺痛,怒目與他對視。兩人互不相讓,周圍氣場霎時變得緊張而危險。
劍拔弩張之際,屋門被敲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