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他們在書房候着了。”
紀淮舟偏過頭,朝門口道:“稍待片刻,我與侯爺等會兒過去。”
說罷,他回首沉默地看着霍少聞。
霍少聞捏住紀淮舟下巴,冷臉将他的易容除掉,重整衣衫,兩人相攜前往書房。
在此期間,誰也沒開口說過話。
踏着最後一抹斜陽,兩人抵達書房,屋内衆人拱手行禮。紀淮舟擺了擺手,問:“準備得如何了?”
況明敏銳察覺到他們之間的異樣,視線在霍少聞身上停了一瞬,不動聲色回道:“安國公府的罪證已搜集好,随時可公之于衆。”
紀淮舟沉吟片刻,道:“去年,安國公的小孫子強搶民女不成,竟将那女子一家活活燒死。便以此事為始,引出其他罪行。”
幾人圍在桌前商議,霍少聞在一旁沉默地聽着。
“不知侯爺對此有何見解?”紀淮舟轉頭看他。
霍少聞目光掃視衆人,經過應子越時微微停滞,轉瞬之間若無其事地移開,投向紀淮舟:“你可知安國公的大兒子偷偷豢養了私兵。”
紀淮舟瞪大眼:“你說的是許貴妃那位同胞兄長?”
霍少聞點頭。
衆人齊齊倒吸一口冷氣。
況兆眼似銅鈴,聲如洪鐘:“天子腳下,竟有人敢養私兵?”
誰都想不到許同凜竟有如此大的膽子,這可是謀逆大罪。前世查抄安國公府後,此事敗露,震驚朝野。自此,安國公府再無翻身餘地,許貴妃也徹底失勢。
沒多久,五皇子病死在宮中,至于這是真病還是假病……
霍少聞目光停在紀淮舟身上,心想,那就不得而知了。
“多謝侯爺告知。”紀淮舟彎了彎眼眸,看向霍少聞的目光柔和許多。
許貴妃統攝六宮十幾年,手段十分了得。雖受五皇子牽連暫被收回執掌後宮之權,但長嘉帝還是寵愛她的,若她在皇帝耳邊吹吹枕邊風,結果如何還真不一定。
紀淮舟原本尚有幾分疑慮,如今聽了霍少聞之語,心中大石徹底落地了。
“既如此,原先部署也需稍作調整。”
紀淮舟轉身,再次與衆人商議,這一次,霍少聞也參與進來。等到将每一步計劃敲定,确保細枝末節亦無錯漏,已是月上中天。
衆人離去,屋内兩人相對無言。
霍少聞率先打破沉默:“我回府了。”
紀淮舟:“侯爺今晚不留下?”
霍少聞:“明日有大朝會,我需回府一趟。”
紀淮舟:“哦。”
“怎麼?”一道暗影裹住紀淮舟,紀淮舟擡頭,看見男人放大的英俊面龐,“想讓我留下?”
紀淮舟手指微縮,垂下眼眸,抿着唇,沒有回答。
“之後幾日我會很忙,不能日日來府上,殿下莫要疏于練習。”
紀淮舟濃密鴉睫顫了顫,眼下一小片陰影微微浮動,小聲嘟囔:“你不來我怎麼練習。”
霍少聞聽到這句抱怨,心情忽然好了起來。
他擡手揉了揉紀淮舟烏發,語氣輕快:“下次殿下可要好好表現。”
“走了。”霍少聞撂下兩個字,沒入夜色。
紀淮舟發頂還殘留着那隻大掌的溫度,他扭頭望向窗外,唇角微微上揚。
半刻後,他起身從一旁藏書櫃中取出一張上好的宣紙,鋪在桌上,提筆,一幅少年禦馬圖一氣呵成,似是早已畫過百遍千遍。
畫中少年一身紅袍,頭發高高束起,一叢馬尾垂下,笑容燦爛,明朗恣意。
最為引人注目的是他那雙手——
手上滿是血水。
這是紀淮舟與霍少聞的初見。
紀淮舟十歲那年,校場上一匹馬“受驚”沖他疾馳而來。選擇放棄裝瘸,便可輕易躲過這場災難,然而,這不僅會讓他和母妃的努力付諸東流,還将背負欺君之罪,牽連到幫他“診斷”腿疾的柳逢春。權衡之下,紀淮舟隻好決定硬扛過這一劫。
須臾之間,烈馬從遠方奔至面前,馬蹄高高揚起,幼小身軀即将被馬蹄碾碎。千鈞一發之際,那匹烈馬竟被一股強大的力量生生勒住。
紀淮舟急忙從馬蹄下爬出來,擡頭望去,隻見馬背上的少年耀如日光。
“小殿下,你可有受傷?”這是少年對他說的第一句話。
從少年口中,他得知了對方身份——定遠侯世子霍少聞。
一晃八年,少年成長為更加成熟可靠的男人,也……愈發讓他傾慕。
紀淮舟望向畫中少年的目光溫柔缱绻。
過了一會兒,他鼻端發出一聲不滿的輕哼,惡聲惡氣沖畫中人道:“霍少聞,你竟敢拿我當替身!别以為我喜歡你,就舍不得對你動手,哼,日後我一定要狠狠教訓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