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嘉帝滿腹狐疑,銳利的目光上下掃視紀淮舟,眼神中充滿探究:“如此大的事情,為何當時不說?”
暮春寒氣自金磚地縫中溢出,沿紀淮舟掌心侵入他貼在手背上的額頭。紀淮舟俯跪在地,視線停駐在眼前烏亮地面中,鎮定回答:“當時并未有何異樣,後來兒臣察覺自己始終不能陽舉,瞧過大夫後,才知是傷了根本。”
長嘉帝素來貪戀床笫之歡,深知身為男人卻不能一展雄風,無福消受雲雨之樂,是一件多大的憾事,不會有男人會為拒絕一樁婚事而用這種理由當借口。
長嘉帝疑慮漸消,不由對自己這個兒子心生憐憫,吩咐道:“起來吧。”
“多謝父皇。”紀淮舟起身謝恩。
“你回宮歇着吧,朕命人找禦醫去給你瞧瞧。”長嘉帝轉頭望向霍少聞,“七皇子腿腳不便,行遠将七皇子送回玉洛宮吧。”
紀淮舟再次拜謝。
霍少聞恭敬應是,邁着沉穩的步伐走到紀淮舟身旁,攙起他的手臂,向長嘉帝行禮辭别。
在回玉洛宮的路上,兩人沉默無言,周照吉隔着幾步綴在他們身後。
經過長甯宮,四周無人,紀淮舟低聲笑語:“日後這裡便是侯爺的住所。”
長甯宮,是曆代皇後居住之地。
霍少聞壓低聲音冷冷道:“本侯不喜長甯宮,想住承天殿,不知殿下可願?”
承天殿乃天子寝宮,若旁人聽見霍少聞此語,定會以為他要謀反。
紀淮舟卻兩眼彎彎:“侯爺可夜夜宿在承天殿。”
霍少聞嗤笑道:“朝登龍尾道,暮上天子床,不知天下百姓會如何看待本候?”
“放心,我會給你名分的,決計不教天下人說閑話。”紀淮舟滿臉認真地向霍少聞做出保證。
霍少聞轉眸,瞥紀淮舟一眼,不置可否。
自長巷轉過拐角,幾人踏進玉洛宮。
紀淮舟目光在院中幾個灑掃内侍身上環視一圈,拱手向霍少聞道謝:“多謝侯爺送我回來,若侯爺無其他事,不如吃杯茶再走?”
霍少聞應道:“臣也是奉陛下之命,然殿下相邀,那臣便卻之不恭,向殿下讨一杯茶喝。”
兩人進入殿内,轉到内室,再無他人,霍少聞瞬間沉下臉,聲音染着薄怒:“你可知你今日在聖上面前說的話,頃刻間便會傳遍宮闱。一個不會有子嗣的皇子,如何能繼承大統?”
紀淮舟語氣平靜:“我原本就不會有子嗣。”
霍少聞怔住了:“為何?”莫非紀淮舟真有什麼隐疾不成?
紀淮舟看見霍少聞的表情,知他想歪了,哭笑不得道:“侯爺最清楚緣由了,不是嗎?”
不待霍少聞開口,他上前一步,仰首望着霍少聞,輕聲開口:“難道侯爺想讓我一邊在你身下承歡,一邊去寵幸别的女人?”
“休想!”反對的話脫口而出。
霍少聞望着眼前少年,兩人離得極近。
近到他能看清那白淨臉龐間細小的絨毛,近到他能望見那淺色雙瞳中微弱的埋怨,近到他一低頭就能堵上那張飽滿的唇。
兩人氣息糾纏,彼此間的呼吸聲清晰可聞。
霍少聞心間湧上一股不知名的情緒,仿佛被一塊巨石壓着,沉甸甸的喘不過氣,又像是被千萬隻蟻蟲爬過,泛起酥酥麻麻的癢。
霍少聞沉默不語。
為了複仇,他曾有那麼一瞬,起過一個念頭——
将紀淮舟調教成離不開男人的玩物。
可他終究做不出來這種事。
如今他們這剪不斷理還亂的糾葛,令他更不願看見紀淮舟去碰旁人。
霍少聞眉心緊擰,猶豫半晌,最終吐出一句:“這會讓你的前路愈發艱難。”
“有侯爺在我身邊,我什麼都不怕。”
霍少聞盯着紀淮舟澄澈幹淨的雙眼,看到他全然信賴自己的神情,心頭微澀,前世紀淮舟也對他說過這句話。
可過往的慘痛經曆,令他不敢再輕易對紀淮舟付出信任。
“侯爺,你又走神了。”少年人不滿的聲音飄入霍少聞耳中,霍少聞思緒回籠,眼中映入少年微惱的模樣。
紀淮舟秀麗雙眉颦起,瞪着他,面色不快:“這事也有好處,至少能令我那些兄弟們對我放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