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湖區第一中心文化館是鹿城最大的文化館，也是東南五城最大的文化館，來來往往的人絡繹不絕。

程池是第二次來，還是要被恢宏的氣派和玻璃内透射出來的厚重的文化底蘊所震撼。

教科院特批了一間環形階梯講室，中央空調呼呼吹着，她看到四處分散着人。

即使是這樣不同地區的人聚集的地方，程池依舊看到了一些熟悉面孔——

那是曾經在競賽集訓營和研學旅上認識的，随便拎一個出來就能當場給你解幾道高中并不涵蓋的題。

但集訓營是分年齡的，話題也單一，無非那幾個：

題的解法、參加過的比賽、要申報的項目……

現在就不一樣了，人才荟萃，話題廣泛，程池也不是善談的人，被搭讪的時候雖然表面上一本正經、氣定神閑，實則心裡早就不知所措，甚至有些人她壓根不記得——

不是特意去記的人，她很容易忘記。

“你好，你是程池學姐嗎？”一個穿着白綢緞連衣裙的女生走近她，旁邊還有三兩個同伴。

看那青澀卻絲毫不腼腆的模樣還有精巧的隊标，程池猜測這是某所外國語學院的學妹。

“是的。”她點點頭，笑笑，“你們好，我是程池。”

“哇，學姐，我們學校之前展覽過你在R5賽事上的蓄暖自動化機器組合，你超厲害的！”小女孩說話的聲音很甜，說着還握上她的手。

她的同伴也跟着附和：“是啊，姐姐還拿了一等獎，好優秀。”

程池淡淡道謝，抽回了手，對于這些吹捧并無感覺，想了想活動的主題，以為他們想探讨原理，便開口說：“你們感興——”

“第一次近距離接觸學姐，想問姐姐是參觀過亭城‘光創’的展覽嘛，感覺你們設計靈感還挺像的！”學妹沒注意到她的話語，開了另一條話道。

亭城光創……

是亭城對外出口的自動化制造公司，在業内聲名顯赫，但程池知道純粹是程野在鹿城的分公司實習。

所以她搖搖頭，隻得生硬地說：“不好意思，我沒有參觀過。”

“也是，畢竟是去年的展了，學姐應該沒那麼多時間——那學姐去看了江城‘景輝’主辦的暑假青年機器大賽嘛？”

她一臉誠摯地看程池，眨眨眼，很期待的樣子。

“不好意思，今年暑假很少出門。”程池再一次打翻她的期待。

“啊，這樣啊——沒關系，那學姐家裡是給你找了什麼培訓機構或者别的嘛，還是隻在家裡研究呢？”她似乎對程池這樣的人很感興趣，刨根問底。

但她似乎誤以為在鹿城這樣經濟教育發達的城市，能在衆多賽事中嶄露頭角的程池和他們大多數一樣，是圈内名門培養出來的獨生子女。

程池自認為一次又一次讓人失望是很尴尬的一件事情，但是她暫時不太會那些所謂的“高情商發言”，隻好再一次硬邦邦地說明白，動動唇：“并不——”

“你們在聊什麼啊，程池？”

程池後面的那扇門沒有關，輕柔好聽的聲音從那裡傳來。

陸知心披着柔順的直發，身穿ICICLE的镂空肩袖薄荷綠連衣裙，裙擺到膝蓋，露出一截雪白的小腿。

剛到不久，她手裡還勾着剛剛摘下來的墨鏡，笑盈盈地看着這邊。

她走到程池身邊，其實沒有她高，盡管一臉笑意，但氣場和一臉冷淡的程池竟完美的融合了。

程池記得她：“陸知心，你好。”

她是鹿城一中的升旗司儀，也是年級文科生代表，她們見過很多面，混了個臉熟以後，偶爾也會打招呼。

但到底也還沒到一進場就直奔對方的程度。

程池猜不透這是什麼意思。

“你們剛剛是在聊江城的機器人大賽是嗎？”陸知心卻好像絲毫不覺得有問題一樣，将她被風吹亂的頭發理了理，搭話，“真是好巧，暑假我去看了呢。”

“是嗎，姐姐看的是哪一場？”學妹看着多了一個人，愣了愣，也忘記了剛剛問了些什麼，順着她說。

“我看的是有A大作品集的那一場，很精彩——”陸知心不緊不慢地回答，又驚訝地看着她，“妹妹，我看你有點眼熟呢，你是汪伯伯的女兒星星？我說怎麼瞧着這麼靈巧呢。”

學妹終于露出羞澀的表情：“是，我是汪澄星，沒有吧，還是姐姐會誇人……您是知心姐姐吧，我想起來了！”

陸知心笑笑：“好的，代我向伯伯問好，那妹妹你先玩，我和這位姐姐先去中華藏物區逛逛。”

程池就這樣被愣愣地拉走了，肺内都重新灌進了新鮮空氣。

陸知心好笑地看着她：“還沒晃過來？”

“謝謝你。”

她說得很認真，畢竟陸知心不來，她真不知道接下來的走向該如何應對。

“這有什麼的呢。”陸知心端的一副朋友之間的熟稔感，“剛剛那個小妹妹的爸爸是鹿城中心區教育局局長，酷愛社交，我初中還被她吓到過。”

沒有陸知心，她也差不多。

“程池，你陪我逛逛那個古董展覽，好不好呀？”陸知心眨眨眼，向她請求，還賣慘“我都找不到可以陪我的人，孤單死了。”

說實在的，就憑她剛才遊刃有餘的姿态，好像邀請誰都是簡簡單單的事，不像會孤獨的樣子。

然而程池忽視了這樣顯而易見的現實，況且剛剛還被解圍，并沒有任何猶豫地就答應了。

與其說是程池陪她，不如說是她給程池當導遊。

“這是宋代很有名的粙瓷，影青色，是一種定窯……”

“诶，那個是蘇轼的畫，其實看着很像小蝸背了一棵枯樹，對不對？這和他性格還挺相似……”

“這個塔是用白玉雕出來的……”

“程池，你戴這個鳳冠肯定非常漂亮！戴上就是皇後啦……”

……

程池不是第一次逛博物館，但第一次有人單獨給自己介紹一路，還偶爾逗趣兩句，叽叽喳喳也不讓人讨厭，反而驚歎于她博才多識。

她看着她的背影，沒忍住說了句：“你們文科生真厲害。”

饒是像程池這樣的人也沒逃過對文理科的一小些刻闆印象，這讓陸知心笑出了聲：“你這樣講，很多學文科的朋友要打我的。”

程池也意識到自己的不妥，改口：“那就是你好厲害。”

陸知心不很在意地擺擺手。

“嘿！程池，你猜那個小小的淡藍色瓷洗被競拍了多少錢？”陸知心給她往裡指了指，一臉神秘的讓她猜。

程池看過去，那是一個很精巧的，淡藍色透一點桃紅的開口瓷器。

這是這一路上第三個互動環節，她根據前兩次的經驗，盡量往高了猜：“一個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