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五點三十的鬧鐘吵醒時,程池半阖雙眼翻了個身,在心裡祈求沈聽落可以明白她的意思,不要再來了。
手機裡是程池,昨晚12點發來的信息,說是出差結束了,今天中午的飛機。
他今年大四畢業,從一個公司跳槽到另一個公司,處在實習期,所以程池明白∶不論幾點的飛機,也不需要自己去接機。
起得太早,天空還是憂郁的深藍色,程池沒胃口吃東西,走過拐角那棵出牆可繁盛石榴樹收住了腳步,迷茫地拿出手機看了一眼時間:五點四十。
時間沒錯。
地點也沒錯——
為什麼巷子還是靠着個熟悉的人影,那輛地亞幾手陷在黑暗裡。
一點微弱的路燈亮起,玄青色的無袖衫露出并不白皙但流暢好看的肌肉線條。
他背倚鐵紅色石磚,雙腿交疊虛虛搭着,雙手抱胸,腦袋有一下沒一下地往下點,這已經不像是假寐了,而是真要睡了。
又一次住下猛地往下點頭後,他把自己給驚醒了,沿着牆活動腳踝,看到身旁的程池吓了一跳。
"哎喲我天——"他驚呼着拿出手機看了一眼∶5:44,接着嘟囔,"看來沒猜錯.....”
程池看他恢複清明的眼神,還有被熱汗浸濕又被冷風吹出型的鬓角,心想這個男生為什麼可以精力這麼旺盛?
"沈聽落,走了。”程池叫住還不愣神的人。
"哦。”沈聽落撿起剛剛從手把上滑落在地的書包,拍拍灰,又挂上去。
想到什麼,他單手推車,一手把拉鍊拉開,遞到程池面前:"喏。”
"什麼?"程池狐疑地往裡看了眼,除了手機和一副手套,空空蕩蕩。
沈聽落沒有多說,随手奪過她右手卷着的《高考精題選》一把塞進去,拉好,重新挂回車頭。
“早就想說了,你那些試卷、教輔都皺皺的,估計不是因為做得多而是每天早晚都被它們親愛的主人無情蹂躏。”
“……”
她不背書包,沈聽落從開學到現在沒見過那玩意兒一點布料影子。
程池皺了皺眉,撇撇嘴,破天荒地解釋說:"背書過看起來蠢蠢的。”
“靠。”沈聽落聽笑了,反手勾起書包帶甩到肩上,"行吧,你酷酷的,我蠢蠢的。”
由于出門太早,早餐攤都還沒擺出來,沈聽落又在早讀下課後提着不知道哪搞到的小吃如約而至。.
程池已經習慣了他這幅強勢,不容人拒絕的姿态,(一)班的人也習慣這個"窗邊客",隻是有的人看不慣。
"我說我們班有的女生那個行為總是不知道羞恥感嘞。”
藤家法是一位五十交的舉級領導,具體管什麼職務不太清楚,但尤愛遊蕩在各個班走廊,名聲不太好,也喜歡在下課時間随意挑一個班進行演說——
很顯然,今天的(一)班在第三節課間成功入選了。
“吃早餐、買早餐這種事自己不缺那幾塊錢,就完全沒必要故意說什麼沒早餐吃,還沒到餓死的地步!天天也讓一個、兩個男生來送,我也不知道是為了炫耀說,‘我是有好多男生給我送吃的’還是什麼……”
這話很明顯,幾乎所有人都明裡暗裡朝靠窗的座位投去視線。
程池淡淡的表情看不出情緒,甚至沒擡過頭,隻專心在草稿紙上列算式。
“……幾份早餐就會跟着男生走了,以後還不知道……”
他的聲音有幾分老态,說話不中聽,但沒人敢吱聲。
讓人昏昏欲睡的嗓音還沒有要停歇的架勢,目光如有實質地把窗邊幾個人,釘得不敢動彈。
突然,“當”的一聲,程池把碳素筆擱在桌上,發出清脆的聲響。
她若無其事地扯過左上角靜靜躺着的小籠包,扒開袋子發出窸窣聲,而後慢條斯理吃起來了。
藤家法的聲音沒停,教室裡間夾着一些詫異的驚歎。
或許是她的表情太過平靜,激怒了台上的人,他頓了頓.頓了又頓,最後黑着臉憋了句"有些人以為自己在重點班就為所欲為,目無尊長,太不像話了"就奪門而出。
他一走,教室室就如潮起般重新流動聲響。
隔着很遠,有人喊了句"牛逼我池姐。”
"我靠程池,你真是太勇了!"同桌瞪圓眼睛."我都不敢動你知道嗎,結果你直接吃起來了!你是沒看到他那個姹紫嫣紅的表情,笑死我了——果然成績好的就是不用怕,什麼都敢……
“哎,你剛剛不是說不餓嗎,是不是故意的.我就知道你程池——”同桌剛剛頭快低到地裡了,人一走就忍不住叨叨。
"剛做完題.有一點餓。"程池早把早餐袋子放下了,眼都沒眨,百分百的肯定語氣,信服度很高。"
"好吧,但我現在也好餓。"她盯着袋子裡剩下的四個小籠包說。
程池改完答案,把紅筆往桌上一放“咕噜咕噜”袋口,她看都沒看一眼,和同桌說:"我還有面包。”
同桌收回略有遺憾的眼神,轉而又去開放在自己桌下的滑輪箱——
箱子是她的,裡面滿滿當當的書,有幾本程池借用放這的,還有一袋被程野強迫帶來的面包。
同桌從裡面挑了兩個出來,笑眼盈盈地要去抱程池,但被不動聲色躲開了。
她沒察覺.繼續說:"程池寶寶,你對我真好,你就是我最好的朋友,我愛死你了!”
她纏得緊,程池無奈地被她抱住了,笑了笑,沒說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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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聽落經常買超出飯量的早餐,但還是第一次被還回來多餘的那份,4個小籠包。
在程池的注視下吃完一個,他才聽到答案:“很好吃,讓你嘗嘗,”
于是沈聽落欣喜地一口氣吞完了剩下三個包子,眼裡溢出愉悅,讓她不禁懷疑包子偷偷被下了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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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後第二節課,窗外樹冠被大風吹得傾倒搖曳,發出樹浪聲,不久後捶黑的天下了一場大雨。
程野早從公司回到家,連體三天假,告訴她晚上放學後乖乖等在校門口被接回家。
她花十分鐘想了想如何通知沈聽落今晚别等自己,正要發微信就收到了他的電話。
“程地,或許今晚你得獨喜晚餐了。”沈聽落那邊很嘈雜,似乎已經出了學校,猛烈的風聲和雨打聲都灌進了電話裡。
“好的。”程池不自覺點頭,“出什麼事了嗎?”
“是,出人命了。”沈聽落逗她,“小六子現在躺病床上呢。”
電話那頭明顯沉默了兩秒,而後響起微愠的聲音∶
“沈聽落,好好說話。”
“好的——其實是天中年小六子和他爹呢,吵了一架,一生氣還發着燒的就要來我家——因為她媽和我媽是好閨蜜,所以從小高家出走就會來我家。唉,反正就這麼個事,結果她家那荒郊野嶺的連出租都得靠預約,又突然下暴雨,一跟頭栽在地上昏過去了——”
程池心下一沉。
“——不過被個好心的帥哥撿了,人家給他送到診所通知我和江鳥魚去撿屍,現在我要履行病患的意志把她運到我家去。”
“她視在還好嗎?”
“剛剛醒了一次,挺清醒。”
“好。你現在在騎摩托嗎?”這引擎聲比程野那輛大得多。
“是啊——哦,哥懂了,不安全是吧。”
“外面在下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