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大概是失眠吧,一閉眼就是數不清的噩夢。”他垂下眼簾,不再與她對視,“你會這樣嗎?反複做同一個噩夢,無法入睡。”
噩夢?他指的是……
封雪當然也會做噩夢,夢中她回到那個機場,再次錯過了那班将要起飛的飛機,緊緊攥着手機像握着救命稻草。
但隻是偶爾。那些夢裡,除了恐懼之外,她更多的是愧疚和……一點心痛吧。
難道,他真的有前一世的記憶?
“我……沒有。”封雪實話實說,反問道:“你說的噩夢是已經發生過的事嗎?還是你的幻想?”
趙逸池正要開口回答,卻楞住了。
那些事真的是真實發生過的嗎?究竟是事實,還是幻想?一時竟無法定義。
偏偏隻有她的佐證,才能夠确定。
“心理醫生說,那些是我的幻想,但我不那麼認為。”他搖搖頭,轉而擡眼看向她,目光如炬。
“如果有一天有人告訴你,你一直以來相信的一切都隻是你的幻想,你會接受還是會去尋找自己的同類呢?”
“我更傾向于後者。”
他們的視線在半空中交彙,電光火石般一瞬間暗流洶湧。
這頓飯終究是吃得波谲雲詭,兩人都藏着滿滿的心事,猜着對方的啞謎。
封雪對他的态度感到迷惑,他為什麼對自己時而拉近,時而推遠?他好像被打翻的一盤棋,淩亂而沒有章法,跟他以前給她的感覺完全不同。
她隐隐感覺到某種界限将要被打破了,而趙逸池隻是在為最後的那一步,做一個又一個鋪墊。然而每當她以為圖窮匕見的時候到了,卻又是一個峰回路轉,什麼都沒有發生。
“正好今天碰到一個檢索任務,你幫我看看我的思路對不對?”吃完飯,他們轉移到工作區,開始讨論工作。
自從上次的愉快合作後,封雪碰到什麼問題都很願意多問問他。一來呢,他肯定能提供不同的視角,給她更多的靈感。二來嘛……
書桌前就一張工作椅,她站在趙逸池旁邊,一手撐在桌面上低頭看着他沉靜的側臉。這麼認真負責又賞心悅目的partner去哪兒找啊?
一雙修長白皙的手覆在鼠标上,骨節分明,時而微曲,時而舒展。她不敢一直注視他的臉,便把目光落在他的手上,随着那鼠标和屏幕來回移動。
有種……姜律師給自己改文件時的感覺。意識到自己想到了什麼,封雪一個激靈,伸手把電腦轉了過來,打斷了他的思考,“好了,好了。謝謝,我看看你都批注了些什麼。”
趙逸池有些訝異地站起來,把位子讓給了她,“那你坐坐,我去趟洗手間。”
封雪避開了他探尋的視線,乖巧點頭,表示會待在這裡等他。
對着電腦屏幕,有些無聊,她忍不住視線遊移起來。站起來轉了一圈,這工作區跟她在老破小的房間一樣大。工作椅背後是一個書架,落地燈下有一張榻,暖光籠罩着角幾上的一本攤開的書。
她不經意拿起來,想着看看是什麼書,這總沒關系吧。
合上書頁,封面映入眼簾,她漸漸瞪大了眼睛。
是熟悉的金斯伯格大法官的肖像畫,她那冷靜而睿智的笑容仿佛穿越了重疊的時空,呼嘯而來。
《My Own Words》,是她向趙逸池借的那本書。
恍惚中,耳邊響起那個夏夜他們的初次對話。
“…倒也說不上,隻是随便看看,當作課外讀物罷了。”他禮貌性的回答,神色疏離。
“可以啊。其實我差不多看完了,現在就可以借給你。”他勾起唇角,把書遞過來。
鳥之詩的餘韻裡,他左手拿着琴,右手接過書,恰好捧在心口的位置,白襯衫壓出克制的褶皺。
“也謝謝你的書簽。”
她捧着這本書,一動不動,好像化成了石像,但隻有她聽到自己的血液沸騰到要爆炸的聲音。
感到室内好像壓抑得讓她喘不過氣,這時她聽到了輕輕的腳步聲由遠及近傳來。
啪嗒,啪嗒。趙逸池立在房間轉角處,昏黃的光線下他的臉半明半暗,有些晦澀難懂的情緒在兩人間彌漫。
“你怎麼會有這本書?”封雪率先打破沉默,她把封面對着他展示道:“《My Own Words》,你最近在看嗎?”
砰。砰。砰。
她的心跳就像倒計時。
沒有直接回應,他直直地望着封雪,又好像透過她看向窗外絢爛的夜景,露出了一個似笑非笑的表情。
“不打開看看嗎?”
他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