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然是Nelson,他怔愣住了,茫茫然松開手。
恍惚中,除了他狂亂無序的心跳,仿佛在虛空中出現了一道平靜無波的聲音。
“先生,您對于檢察官的蓄意謀殺指控作何答辯,有罪還是無罪?”
“我無罪。”緊接着,他的聲音響起,幾乎是不假思索的,然而淡然的聲線下藏着難以察覺的一絲戰栗。
手腕一緊,一陣刺骨的寒意透過皮膚,他的心髒猛然一縮,垂眸看去。
“請……請為我找到真正的……兇手。”Nelson的瞳孔渙散,嘴巴無力開合,青白的手死死攥住他,拼湊出最後的哀求。
電光火石間,他似有所悟,但還沒等他揪住那一閃念細細思索,手腕同樣的位置傳來全然不同的觸感,這一次是柔軟滑膩的,帶着現實世界的溫度,一切幻境随即化作細煙四散。
“趙逸池?……趙逸池,你怎麼了?”是封雪的聲音。
神魂歸位,視線落在眼前的會議桌上,手邊的材料,周遭的聲音無一不提醒他此刻所在,而庭上大律師正在用英文盤問對方的專家證人。
“……我沒事。”
真正的……兇手嗎?感覺這一切比他原本想得更複雜,他的困局,不是兵不血刃就能解決的,而是要真刀實槍。
“沒事?我剛剛一直叫你都沒有應,Helen要我們幫忙看一下對證據提出的質詢。”封雪湊過去,壓低聲音說道。
“昨天晚上沒睡好,有點走神而已。”他垂下眼皮,避開她的視線,草草解釋。
封雪納悶了。來的時候明明見他還好好的,隻是臉色有些陰沉罷了,現在怎麼冷汗涔涔的,像是中了邪一樣。
剛剛她碰到他手的時候,明顯能感覺到他渾身震了一下。
這個庭已經開了一周了,每天都六小時起步,仲裁員和律師們都有些萎靡不振的。今天第一次跟來,她就深刻感受到了國際仲裁的真實強度。
昨晚趙逸池的一番話,對她不是沒有影響。要她跳出思維定式,一下子想到正确的破局方法,也不現實。但有一點她還是能做到的。
就是面對自己想要的東西,主動一點,再主動一點。
一開始,她明明就很想跟趙逸池一起來參加這個合同糾紛案的庭審,想看文書上的一行行論證分析怎麼變成現實的思維邏輯交鋒。但一被勸退,她也就把欲望縮了回去,隻好自己說服自己:
其實……庭審也沒什麼意思啊,不就還是換個地方給外國大律師打下手嗎,在哪不都一樣?而且,人家都說了不帶你去,還屁颠屁颠湊上去給人打臉,何必呢?
但當她不再瞻前顧後,遵從本心給Helen發消息,表露自己的真實想法後,她發現原來一切這麼簡單。
很多時候,很多事情,其實隻差臨門一腳,隻要你敢于ask for it。
所以哪怕今天她的同伴貌似不在狀态,也影響不了她的心情!
中途休庭的間隙,封雪哼着曲去會客廳打自助咖啡,看着落地窗外的豔陽天,等着機器的轟鳴聲停下。這時,身後突然響起一個莫名熟悉的聲音:
“封雪?你怎麼也在這?”
……
該不會是我幻聽了吧?她緩緩轉身,不可置信地看向來人。
眼前人的出現是意料之外,但也屬情理之中。畢竟上海這麼小,做國際仲裁的不得擡頭不見低頭見嘛!
姜律師的臉上也難得浮現出訝色,但這微小的情緒波動很快淡去。他西裝革履,更襯得整個人豐神俊秀。哪怕已經不是第一次見面,也結結實實被驚豔了一把。
……但封雪現在最不想偶遇的人,就是姜律師。
“我是跟所裡律師來開庭的。”封雪嘴巴比腦子先反應過來,“之前沒跟您一起參加過庭審,所以很好奇,這次就過來看看。”
“哦,也是。那挺好的,多抓住機會學習一下,真實庭審跟模拟法庭差别還是挺大的。”姜律師颔首,“有什麼心得體會,可以在面試的時候再聊一下。”
封雪主動出擊的另一個轉變,就是決定先參加姜律師團隊的面試。反正就是聊聊嘛,沒什麼大不了的。不要總是什麼事都把各個因素掰開了揉碎了去想,先出發更重要。
簡單寒暄後回到會議室,心神不甯的那個人變成了封雪自己。
不應該這麼巧啊,怎麼會趙逸池和姜律師同時出現?!要是碰上了……天哪,她不敢再多想那畫面。一想到自己在趙逸池面前多麼真情實意地抒發對姜律師的好感,她就想抽自己兩巴掌。
兩人要是一照面,她一直以來辛辛苦苦的僞裝,就要被撕下最後一層遮羞布了。
拜托,她一個偶遇姜律師就夠了。千萬、千萬不要三人迎面撞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