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賀行舟殺掉土匪隻是打算為無辜的家人和村民報仇,可是後來心中想要殺人的戾氣越來越重,自己也越來越無法控制。
直到有一天,他清醒過來發現腳邊躺着一個孩童的屍體,而他的手裡還握着兩顆帶血的眼珠……
回到村子裡,他把那個無辜的孩子和村民們埋葬在一起。
賀行舟在墓碑前跪了三夜。
第四天夜裡,他又用雙手在不遠處的墳墓旁挖起了土,為自己草草挖了一個墓穴。
躺在裡面,他靜靜地觀賞星河。
自己本身就是屍體了吧?
它擡起雙手,借着月光,用那雙渾濁的眼睛細細打量自己的手,尖銳漆黑的手指也在提醒它,早已不是凡人。
不如就這樣在陽光暴曬下死去,為那個孩子償命。
他合上了雙眼,在輕柔的風聲月色中等待屬于自己的審判。
在第一縷晨光降臨之際,他反悔了。
不!
還是不甘心!
既然能夠在世間殘存,他怎麼能輕易放棄這來之不易的機會!
他嘗試控制自己,不要去傷害無辜,但是都失敗了。
心中怨氣太重,久而久之,他也忘記了自己最初的目的,時常被自己的魔念控制。
每次殺完人之後,他又會短暫清醒,這種時刻往往讓他痛苦異常。
但是殺得人太多了,他逐漸合理化自己的行為。
麻痹自己:是啊,我也是無奈啊!我也想活啊!我不想就這樣無聲無息地死去!
我不想忘記家人同伴!
我也永遠無法原諒那些殘殺我們的仇人!
這樣想着,它就再也不會感到痛苦和折磨了。
三十年後,它再次回到了故地。
曾經的殘垣斷壁、雜草叢生的破敗之地已經不見了,現在這裡,草木繁盛,新房林立,時不時還能聽到村子裡傳來幾句歡快的談話聲。
盲面鬼最後看了一眼曾經的家園,這裡沒有一個它熟悉的面龐。
于是不再回頭,轉身離開了。
兩百年過去,它早已忘記了自己的過往,漸漸地,它融入了妖魔鬼怪之中。
這些年它為了避免魂飛魄散,東躲西藏,拜了不少山頭的妖怪做大王,但是大多也被修士斬殺。後來它就習慣了被修士追殺,也習慣了朝群妖臣服。
記得有一次,追殺他的修士沒有如其他修士一樣讓它認罪,再義正言辭一番,然後再殺它。
他竟然開口問它,為什麼傷及無辜,嗜血殘殺。
那時它還保留着記憶。
于是将前因後果講給他聽,那修士問它:
“惡人死後自有惡報,你又何必陷入這因果,為何不會選擇投胎重來?”
它感到可笑荒謬,難道就這樣死去嗎?或者在幻想中等待惡人被懲罰嗎?
不,它不甘心!
它才不要什麼來世,今生仇,今世必!
惡人脖頸上的鍘刀應該由我來落下。
修士又問它:“那些無辜被你殺害的人呢?他們有什麼過錯?”
盲面鬼沉默良久,血淚流了它滿面,“所以我将百世不得為人,為無辜被我殺害的人當牛做馬,為奴為婢。”
它幸運地從那修士手中逃掉了。
盲面鬼沾沾自喜,看來自己的無辜僞裝騙過了這個自诩為正義的修士了。
哈哈哈哈,那個修士真傻。
它早就不是人了,它自願跪伏在群妖面前,接受自己身為妖魔的命運。
可是,命運總是捉弄臣服于它的人。
它遇到了一群奇怪的人,一群把它當人的修士。
真是奇怪。
但是,它并沒有因此感動,它早就不是人了,更沒有什麼人心,它隻是一個殘忍冷酷的、罪孽深重的鬼而已,它隻在意自己的死活。
你們以為讓我站起來,我就不會再屈膝了嗎?你們以為把我當成朋友,我就不會背叛你嗎?你們以為一個小丫頭對我示好,我就能重新長出良心嗎?你們以為對我友善,我就不會再作惡嗎?
真是天真!
它冷酷地想着,心卻不聽使喚,劃破自己的手腕放血,僞裝成割破丫丫的喉嚨,施了法讓小姑娘沉睡僞裝成屍體。
幸好它又對黑熊怪使用了紫色小花,幹擾了它的嗅覺,要不然沒辦法瞞過它。
趁着黑熊怪注意力不再自己身上,它悄悄繞後用戮魂刺破黑熊怪的魔核。
盲面鬼身形一晃,回頭對上了葉文心震驚的雙眼,它伸手抓住胸口的長劍,果然他也找到了它的緻命處——它藏在靠近心髒的眼。
……
它的眼睛費力地眨了一下,從漫長的回憶裡掙脫。
這是它封存已久的眼睛,沒了眼睛好像心也瞎了,再也感受不到痛苦。
現在,這雙眼對上葉文心通紅的眼,好他的心魔已退,隻是情緒上湧而浮現的紅。
想對他說:我才不想消失,做什麼英雄,隻是我沒把握好時機,今天才沒有全身而退。
啪嗒啪嗒,李清許的眼淚滴落在它的臉上,江問渠也滿目悲傷地看着他。
它想說:【我不想救你們,我隻是救我妹妹而已。】
【喂,我不是你們想得那種好人,我雖然殺了不少壞人,但是手上也沾染了不少無辜之人的血。】
【我們才認識不到一天而已,你們就真的把我當朋友了?别這麼天真了,我才沒有把你們當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