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蔺容去關了門,咬牙:“官場沉浮豈容你想得這般簡單?”
“我是不懂官場,可我與那常氏同為女子,她有求于我,若我袖手旁觀,焉知來日那渾身青腫之人不是我?”
這世間之力本就是聚少成多,若隻差她一人,便可讓惡徒伏法,那麼她救的是千千萬萬人,也包括她自己。
世間女子出嫁前靠父兄庇護,出嫁後靠官人庇護,男女之力懸殊,如此無可厚非,卻不意味着女子隻能做什麼不能做什麼,各有各的活法,才顯得來世間一趟彌足珍貴。
可盧蔺容是男子,是這世間一切的得益者,因而他不懂她在堅持些什麼。
“有我護着你,誰敢動你?”
他往前跨了一大步,卻見江洛橋後退,頓時心生怒意。
“你怕我?”他雙手捏着她的肩,“你可知我在獄中這幾日受的何等折磨?”
她一手撐在桌上承受着他的壓力,手背早已青筋暴起,卻仍仰着頭目視他。
“你受苦痛,我自是心疼的,但你時刻監視着我,一回來便責問我,一味地向我灌輸你的想法,又将置我于何地呢?”
“我說了,官場是非牽一發而動全身,你一女子,便不要跟着摻和。”
此人張口閉口皆為女子應當喝茶賞畫、吟詩插花,當永遠困于這四方宅院中。
可江洛橋早年也曾跟随祖父四處尋醫,見過廣闊天地、人間疾苦,曾立誓成醫家之大德,再不曾甘于在後院中明争暗鬥。
江湖之大,無分男女,她是醫者,能治病救人,唯此而已。
“你太自以為是了!”她摔倒在地,狠狠地瞪着盧蔺容,“恕我不能接受。”
盧蔺容也狠了心不去扶她,整了整衣裳走到門口。
“這幾日你不要出門了,就待在房中好生想想。”
“你無權拘我!”
江洛橋撐起了身,沖他背影大喊,盧蔺容聞言,卻是毫不改心意。
“我是你兄長,你須得聽我的。”
他說完,聽見她嗤笑。
“你心中害怕,怕我被裴恪搶去了是嗎?因為你心知,你是沒有勝算的。”
果然掐中了他的痛處,當下便見盧蔺容轉了身,眼神陰狠仇視着她,聲音如灌冰鉛。
“他一個瘸子,你竟說我沒有勝算?”
“阿兄,你善良些,莫以他人苦痛作刀刃。若他人以你身世作文章,你又該如何呢?歐陽大人想必也希望你善意示人。”
“你不配提我父親!”
本意是以至親勸誡,可不知為何觸碰了底線,隻一瞬間的事,盧蔺容便來到身前,一隻手掐着她的脖子,一進一退,很快便至牆邊,再無可退。
江洛橋雙手抓着那隻失控的手,指甲插進肉中滲了血也不為所動,他雙眼猩紅,已經瘋魔了!
“阿兄……你放……”
門外的青榕貼門聽着,見情勢不對,破門而入,卻被他一腳踹飛出去。
青榕疼得直不起身,眼見着江洛橋雙眼頂白,面上全紅,此時婁氏終于到了。
“住手!”
兩小厮把盧蔺容摁住,婁氏一個大耳刮子扇過去,這才叫他清醒。
看着女兒目色遊離癱坐在地,脖子上殘存着青紫傷痕,忍不住又打了一巴掌。
“你心中有什麼氣,非要撒在你妹妹身上?”
“母親,是我錯了。”
婁氏看了他一眼,冷聲道:“你受了傷,先回院中好好養傷吧,這幾日也不必來問安了。”
“是。”
江洛橋被青榕扶到榻上,婁氏坐到身邊,摸了摸她脖上的傷痕。
“定瑜,怎麼回事?”
她緊攥着那手,低頭落了淚:“阿娘,是我不好,我提起了歐陽大人,叫阿兄想起陳年舊事。”
婁氏緘默半晌,盯着她上下看着,才說道:“近些日子你們便不要見面了,讓他好好想想。”
“是。”
為打消婁氏疑慮,江洛橋又留了她許久,待她困了,這才放她走。
這一招,着實險,卻值得。
她讓碧榆去通知婁氏,再故意提及裴恪激怒盧蔺容,讓婁氏看到他的行徑,勢必出手阻止。
如此一來,盧蔺容也不敢太過嚣張對她如何。
隻是沒想到,裴恪未能觸怒盧蔺容,反倒是說起歐陽大人,他卻直言她不配提起。
若說盧瑤貞與歐陽大人有什麼幹系,那就是安國公了,所以盧蔺容其實是抗拒安國公口中提及自己父親。
江洛橋給脖子塗了藥,雙目登時泛光,這其中想必藏着什麼不為人知的秘密。
次日她沒出門,直到用過晚膳,有了華淳巷的消息。
她匆匆換了黑衣帷帽,帶了兩個打手悄悄出了門,趕到時卻發現守在門口的兩人被放倒了。
兩打手将門踹開,江洛橋探出頭來,中央正正坐着一個年老有疾之人。
她幹咽着,發現自己啞了聲:“祖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