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延擡左腿側身閃躲,見石頭穩穩落在他腳下,雙眼一瞪難以置信,這小娘子還挺虎。
“你是何人?”
“你管我是何人?女眷在此,你這般急不可耐地沖來,目的何在?”
江洛橋方才偷偷從後頭的假山上跳下,如今腿還有些軟,心知此刻她須得裝得最是跋扈不講理,才可幫劉妩脫困。
反正在那些人眼中,她就是這樣的。
沈延在她和裴恪之間來回看着,狹長的眼睛眯起來,幾乎要拉到太陽穴,末了抿嘴笑,好似發現了什麼天大的樂事。
“莫非你就是與裴恪私會的小娘子?”
“你敢造我的謠?看我不打死你這個不着邊際的浪蕩子!”
江洛橋一聽,一輕一重跛着腳,又撿起一塊石頭作勢要扔過去。
她知眼前人是明王之子卻裝糊塗,所謂不知者無罪,因而隻當他是個不知規矩的浪蕩子就是了。
這石頭比方才那塊還要大半邊,也不知這小娘子怎麼托起來的,沈延卻是怕了,養尊處優的小王爺,有得是女子哄着,哪見過這蠻橫的。
“你是哪家的小娘子?竟這般蠻橫無理!”
江洛橋不語,隻等他跳腳,複聽見一旁的燕求開了口:“是安國公府的盧二娘子吧?”
沈延不入仕,進京後窩在府中大半個月未出門。燕求卻不同,身在官場,回京一月便把各種關系摸得一清二楚了,如今看來,甚得明王器重。
想起裴恪與燕求二人往事,江洛橋不可察地瞥了輪椅上默不作聲的男人一眼。
“安國公府?”沈延冷哼一聲,“安國公府又如何?你可知我是哪個?我是……”
江洛橋有意打斷他:“光天化日之下要往娘子堆裡鑽,陛下還在跟前,你是哪個都不好使!”
若非明王近日有意拉攏安國公,沈延是決計不肯讓步的,若是再壞了好事,可又要吃闆子了。
在成州時,他便被父王賞了十闆子,硬生生擡進京養了近一個月,這才放出來,如今臀部尚留痕,可不敢再造次。
不過他還是不服,指着裴恪怒問:“我往娘子堆裡鑽,那他呢?他在此便有理了?”
江洛橋将裡頭的劉妩拉了出來,摟住了劉妩的手臂。
“京中誰人不知他是我選中的夫婿?我不慎扭傷了腳,劉二娘子将我扶到此地,我未來的夫君在外守着,防的便是你這樣的虎狼!”
“閨閣女子竟将夫君二字放在嘴邊,安國公府的小娘子可真是不知羞的!”
沈延聞言大訝,“你你你”半天說不出話來,逗得江洛橋暗笑,早聽聞他平日裡是個小纨绔,實則純情得很,倒也不是虛的。
“是,我不知羞,我恨不得早早地嫁了,你懂規矩,到了聖上面前,偷看官員家眷,看你認與不認。”
她總是最會拿捏人,就知他不怕面聖卻怕明王。
若真鬧到聖上面前,還不得交由明王管教,那是個手下不留情的,藤條闆子都備着呢。
果然見他縮了,卻眉間隆起,眼神能把江洛橋千刀萬剮了。
這二人吵得起勁,獨獨劉妩注意到裴恪聽着“夫君”二字,飛速瞥了江洛橋一眼,緊接着埋頭整理着腿上分明規序的毯子,耳尖卻染了紅霜。
見了鬼了,她心想,等見到沈為璋定要同他好好說說這事。
“盧二娘子倒是大方,我看受傷是假,幫兩個舊情人私會是真。”
沈延的聲音再度響起,京中皆是如此謠言,好在劉妩已同江洛橋解釋,想來不會誤會了,這才松了口氣。
江洛橋見劉妩并無解釋之意,也就沒有多說,隻罵道:“人家目觀八方,你倒好,生兩隻眼睛好似糞坑,看什麼都髒。”
她平日裡是不喜過怒的,可今日肆意喊着,卻覺得暢快不已,這入了戲便越來越松弛了。
“盧瑤貞!”沈延大吼。
江洛橋半擡頭看他:“怎的,看不見我在此,要不要叫得再大聲一點?”
“你莫要以為我拿你沒辦法!”
“那你現在有沒有辦法?若沒辦法,我可就要走了。”
她就這般拉着劉妩大搖大擺地離去,獨留燕裴二人對視,沈延氣急。
見無人追上來,江洛橋終于放緩了腳步,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劉妩也随着揚起笑容,作禮:“謝過盧二娘子。”
“不必同我客氣,怪生分的,你喚我定瑜就是。”
“我比你虛長兩三歲,我的小字是阿妧,你便喊我阿妧姐姐好了。”
劉妩同作為女子,深知有許多身不由己,因而雖知眼前的小娘子對裴恪做過些傷人之事,兩次相處下來卻覺得善心,便留個心眼處着了。
可她沒有注意到,打成親後她便未展笑容,現下卻因江洛橋彎了嘴角。
“都聽阿妧姐姐的。”江洛橋忽地收了笑,往劉妩身上湊了過去,“你身上這香,好生熟悉。”
那日見到祖父之時,她也曾聞到這樣的香,後來尋了許久都未果,險些要放棄了,不料今日卻再現。
她收了玩鬧的心思,暗暗打量着劉妩。
劉妩把墨發撇到後背,牽動耳墜微微晃起,散發出一股若有若無的暗香。
“你鼻子倒是靈,尋常人甚少能聞出來,乃家中祖母所制,有安神益腦之效,供親脈所用。”
“這麼說,用此香者,唯你劉家人了。”
“正是如此。”她忽然起了疑心,“這香可有什麼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