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爺說的是……”
沈穆點頭,夫妻二人一個眼神便通了心。
門外雨聲漸起,淅淅瀝瀝打在宜王府的瓦檐上,一夜風雨,府内光秃的梨枝挂滿了雨珠。
國公府内,江洛橋觀天色,雨後大亮如珠光四射,濡濕的水汽随風而來,沾在衣裙上甩也甩不掉。
不過,她今日要出門。
裴恪通了信兒,邀她今夜遊船。
華燈初上時,江洛橋在岸邊遠遠便見裴恪煮茶,刀削般淩厲的側顔顯出柔和之色。
尤七迎她上了船,與裴恪對坐。
“裴郎君今日怎麼想到邀我遊船了?”
茶香四溢,二人在熱氣中目色漸蒙,兩兩相望,溫情缱绻。
“今日生辰,無人相賀,不知盧二娘子可否賞臉?”
他今夜似乎有些不一樣,每每目視之時溫柔流連,無不在訴情。
江洛橋猛地收回目光,壓下心中的慌亂,告訴自己别亂想。
“你的生辰?你應當早些同我說的,哪有參加生辰宴不帶生辰禮的。”
“無妨。”他神色如常,将新出爐的茶點推到她面前,“來嘗嘗這紅梅酥。”
寒冬臘月的紅梅滲入天地寒雪,最是新鮮,江洛橋咬了一口,内裡竟有流心相連,故而将剩下半塊也一口悶了。
裴恪的目光片刻未從她面上離開,江洛橋以為自己不雅相遭笑話了,正欲解釋,卻直愣愣地見他的手伸了過來,大拇指點在唇珠上,輕輕地往下帶,直至下唇。
夜色繁華,夜市喧鬧,江洛橋卻全然聽不見任何,隻感覺自己心砰砰跳,盯着那盤紅梅酥,自下而上再望向裴恪俊俏的容顔。
“怎麼了?”他輕問。
她搖頭,一言不發。
大抵是碰上了河道裡的大石頭,船驟然颠簸了一下,江洛橋身子未穩,下意識地抓住身旁的倚靠。
待船身平穩時,才發現她正緊抓住裴恪欲收回的大拇指。
今夜氣氛實在是詭異,臘月時分她竟冒了汗,一看裴恪更覺燥熱,隻想着躲遠點。
“我……”
江洛橋話未完,煙花騰起,絢爛如此欲與星空比美,她揚起紅唇,雙手捂住了耳朵。
“為何捂耳朵?”
裴恪見她如此很是新奇,往常隻見有人覺得爆竹聲大,卻不見煩煙花聲擾的。
“幼時放煙花母親便捂我的耳朵,後來……後來我習慣了,便自個兒捂了。”
看到煙花,江洛橋不免思及家人。那時還年幼,母親說,待她去世,隻要捂着耳朵看煙花便能再見了。
江洛橋信了,可是一次也沒有見到母親。
如今她不願再信了,放下雙手,思緒早已飛向遠方,卻未發現裴恪不知何時已經到她身後。
耳側溫意襲來,是裴恪的手心。
她的心登地一下,咬了唇,眼眶紅了。
臘月初,風吹古樹,河道映燈,二人共賞煙火盛放,此一幕,永遠刻在了江洛橋心裡。
這一刻,愛意悄然在骨髓中瘋長。
“裴恪。”她突然喚他,又朝着街頭鬧市大聲問他,“裴郎君,你想要什麼生辰禮?”
裴恪暗暗露了笑容,卻轉回原位。
“你不必費心,這麼些年我都是這麼過來的,習慣了。”
江洛橋追過去:“如今我與你同過生辰,那更不能讓你兩手空空了。”
沉默半晌,待街巷旁那賣糖人的叫賣聲停了,他才擡頭問:“你當真想送?”
“那是自然。”
“聽聞國公府前幾日得了些字畫,其中就有殷紹的《臘八夜宴圖》,還未有幸一賞。”
裴恪不動聲色地倒了杯茶,餘光卻落在江洛橋面上,又開了口:“當然,若你覺得為難,便當我沒說過。”
“不為難。”江洛橋思索半分,“不為難。”
她似乎是聽說安國公每月會定期購進一批字畫,殷紹的畫倒也不算什麼珍品,不知怎麼入了裴恪的眼,不過她并未多問,一幅字畫而已,不難。
“尤七!”
江洛橋怔愣之際,裴恪忽地一聲吼,還未反應時,她被裴恪往後一拉,癱倒在他身上,此時一劍穿入,劍面照出她惶恐的雙眼。
來人不少,全都蒙着面,尤七以一敵十招招緻命,她從不知尤七竟有這樣的身手。
下一刻,她的雙眼被捂住,隻聽見一聲悶哼,一股血腥味飄散在她鼻間。
江洛橋沒看見,裴恪利刃出鞘,一刀封喉,而他冷臉為她擦去頸間的血點。
這才是真實的裴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