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與高泓年算不得兩情相悅,隻是兩人相熟,又有長輩做媒,湊合過日子倒也合适,有時他幫她搗藥,有時她幫他揉面,大家夥都安樂,奈何二人無緣,意外錯過至今。
“沅溪?”他輕輕喚了她一聲。
沅溪。
江洛橋有些恍惚,許久沒有人喚過她的姓名,眼下卻萬不敢應,祖父仍無蹤迹,安國公嫡女的身份絕不能失。
因而她默不作聲,冒雨跑了出去。
“兒子,那是沅溪吧?”高術波走到高泓年身旁望着雨簾中逐漸模糊的背影,“可她為何不認我們呢?”
高泓年沉着臉不知想些什麼,一句話也未語,攙扶着老父親便歸了家。
方入家門,眼前便出現一郎君,坐着輪椅,正淡漠地盯着他們。
高泓年常年不在京,高術波也隻窩在後廚,因而二人均不認得這便是威遠侯府的庶子,隻當是強盜入室,正欲轉身離去,便聽聞“嘭”地一聲門關了個緊實,一護衛冷臉守在門邊上。
“你們要什麼?”
高泓年單手護着父親,緊緊盯着裴恪手裡的刀,心中打起了鼔,卻未曾退後半步,可見是個有骨氣的。
“方才你們在雲客軒所見之人所想之事,都給我爛在肚子裡,否則……”裴恪輕輕擡起眼皮,面上未見絲毫用力,那把刀卻掠過頭頂被尤七穩穩接住,“否則這刀插的便是你二人的腦袋了。”
高術波何曾見過這樣的場面,腿早已抖得不成樣,唇色發青,雙唇上下動着偏就是張不開,隻好如搗蒜般點了好幾回頭。
裴恪看了眼高泓年,看出他是個孝子,便也不多作話,拿捏住了高術波便可。
二人出了門,尤七欲打傘,發現雨停了,青空閃爍日光,逐上正空。
日撥烏雲現世,江洛橋從馬車中探出頭去,見幾日未開的琳琅齋開了門,心煩意亂之下,正巧去散散心。
這是京城最大的首飾鋪子,今日卻是罕見的人少,約莫是雨天路滑,寒冬之下一家人圍爐煮茶了。
她随意逛着,隻覺得沒什麼新意,盡是些不時興的,便走出門去,誰知還未踏出門檻,便被一镯子砸中腳踝,随後碎成兩半。
随之望去,隻見那處一片狼藉,簪子耳墜盡數攤地,原來是幾個醉鬼不知規矩地跑到娘子堆裡鬧事。
江洛橋眯眼,直直地往正中看去,那不是呂旭還能是誰?
這人喝得酩酊大醉,左搖右晃胡言亂語,绯紅的脖子青筋脹起,身子半支在櫃台邊上,往眼前的小娘子們掃了一眼,最後定睛看着一人。
那人背對着江洛橋,因而她隻憑發間那支白玉珍珠簪斷定是個官宦家的小娘子。
那小娘子身旁的婢女上前訓斥:“放肆!此乃太子太傅之女,豈容你等酒憋子冒犯!”
原來是宋施盈。
可呂旭不知吃了什麼雄心豹子膽,聽聞婢女斥責,非但不覺打擾,反倒慵懶地倚靠着,虎狼般的眼神将宋施盈打量了個遍。
雖是光天白日之下不可強搶民女,可對方醉得神志不清,且人多勢衆,婢女見勢不對,便要擁着自家娘子離去,可既已被盯上,又豈能輕易讓她二人逃離,即刻便有一“酒桶”攔住了去路。
随後,呂旭口出狂言:“我倒想看看,太子太傅之女,是否比旁的女子更香些……”
那些個狐朋狗友哄笑,推他過去宋施盈身旁,便見他下了手,湊近小娘子頸間聞了聞。
宋施盈自然感到侮辱,一把将人推開便扇了一巴掌。
到嘴邊的鴨子飛了,呂旭哪還能輕易放過,摸了摸被打紅的臉卻頂着後槽牙笑了起來,直沖向宋施盈脅迫她就範。
漸漸地有人圍觀,卻無一人敢上前阻攔,有的躲起來看好戲,有的瞥了一眼便匆匆離去隻怕惹禍上身。
此刻婢女也被制服,江洛橋細觀宋施盈着實無法招架,當即便雙手捧起店内作擺飾的青花瓷沖了過去,直接砸到呂旭頭頂,緊接着便見了血。
呂旭隻感覺頭頂一陣痛,不由得松開了宋施盈,回頭見是江洛橋,當下便怒火沖天。
那些人見狀便沖過來,可江洛橋拔了簪子迅速在最前頭那人身上劃了道口子,便無人敢上前了。
如她所料,這些人不過是些京中纨绔罷了,平日裡仗着家世欺壓百姓,一旦玩真的,一個比一個跑得快。
此事鬧大,人便漸漸多了,江洛橋觀四方,忽地提起了聲音:“呂旭,你可知你得罪的是何人?這可是宋施覽的妹妹!”
宋施盈一聽苦笑了,她與兄長關系并不好,不說兄長會不會幫她,眼下即便搬他出來呂旭也未必退半步。
果然,呂旭聽了更是嗤笑,拿起店裡的手镯随意便砸個稀碎,似乎帶了些個人恩怨出來。
隻聽聞他說道:“宋施覽算個什麼東西!即便我今日強占了他妹妹,他站在這裡屁都不敢放一個!”
此等粗俗之語讓衆百姓聽了去,很快便會在京中傳開。
江洛橋斂下眼眸暗勾起嘴角,等的就是他這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