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自以為計劃得天衣無縫,來到宣政殿前望着金碧輝煌的龍椅,一步一步地朝它走去,每走一步心都要蹦出來一分,巨大的興奮感讓他察覺不到危險來臨。
冷箭驟發,正中胸口,沈為鈞刺向沈為澤的地方,也真是令他死亡的唯一傷口。
沈為鈞以為鹬蚌相争漁翁得利,殊不知是螳螂捕蟬黃雀在後,他是黃雀,而裴恪是獵人。
裴恪冷眼看他倒了下去,望着遠處的龍椅沉默了許久,最終毫無留戀,轉身而去。
可剛踏出殿門,身後便有人竄出,一根麻繩勒住他的脖子往後拖,他的臉漲紅,隻能用力扒開脖子上的麻繩以求喘息之機。
那人的力道越來越大,明顯是要置他于死地,他想轉身卻被狠狠鎖住。
好在此刻尤四趕到,一腳将那人踹飛,裴恪扶着輪椅邊咳嗽着,才隐隐看清盧蔺容的臉。
盧蔺容吃過虧,明顯是練過了,一腳橫踢把尤四踢飛過去,好在這點痛對他來說不算什麼,即刻飛身而起再度向盧蔺容揮拳。
二人纏鬥不休,眼下鼓聲響起,應是沈為鈞的人入了皇城,裴恪擺動着手中的短刀,大喊了“尤四”一聲,尤四驟低頭,短刀從他頭頂飛過,插入盧蔺容的脖頸,鮮血迸了尤四一臉。
尤四抹了把臉,向他啐了一口,将這惡徒殺了,心裡痛快極了。
裴恪在京中所受屈辱有不少是盧蔺容的手筆,就連盧瑤貞所為屆是他添油加醋,不過是裴恪才情斐然讓他生了妒心,眼下手刃仇人,裴恪卻冷靜得過分,倒不是有多大度,隻是早知結果如此。
戰畢,裴恪給沈為璋放了撤退的消息,那邊沈為璋摘下黑面巾,望向滿天繁星,才知原來冷宮外的星星也是一樣的。
此戰從南慶門起,後來史書中記載為南慶門事變。
南慶門事變中損失了三位皇子,眼下戰事平息,國不可一日無君,何人登位成了衆臣議論的焦點。
約莫一半大臣舉薦兩王府的小王爺,可另一部分人卻認為他們雖是皇室,卻非先帝血脈,不宜即位。
“那你們倒是說說,先帝畢生三位皇子已死,何來先帝血脈,難不成還有流落在外的?”
此時有人反應過來了:“這……冷宮中那一位?”
重臣嘩然,有人認同有人反對。
“那不過是個宮女之子,豈能稱帝?又有何人服?”
“他是宮女之子,亦是陛下之子,你敢不服,要造反不成!”
各方劍拔弩張互不相讓,争論不成,最終還是太子太傅把目光轉向半眯着眼睛沉臉的老太師。
“老太師,您說怎麼辦,我們都聽您的!”
“對,我們都聽您的!”
“都聽您的!”
老太師年逾古稀,德高望重,本是在家養老了,若非國事重大也不會請他來坐鎮,此刻有人叫他,便拍了拍頭頂讓自己清醒一下。
“自古以來,人心易變,唯血脈不可變。”
聰明人一下子便反應過來了,都表示願意追随老太師,雖有三三兩兩有異議,卻仍是少數服從多數,扶了沈為璋登基。
令衆人沒想到,沈為璋如此雷霆手段,隻半月有餘便肅清餘孽穩定朝綱,大郢恢複了先前的昌榮。
更出乎意料的是,他将兩位皇叔封為親王、堂兄弟封王,而裴恪被封為大郢第一位異姓王,并得賜丹書鐵券,而原永雲侯世子夫人為開國皇後。
這無疑遭到重臣反對,可沈為璋早已暗中替換了自己的勢力,容不得那些大臣說“不”,臣又如何鬥得過君呢,他們隻好憤憤而去。
不過,今日倒是有一大喜事,聽聞裴恪在禦書房與陛下吵了一架,一個時辰了還未出來。重臣暗喜,盼着陛下廢了這王。
禦書房内,裴恪一拳砸在書案上,逼問沈為璋:“代将軍之女分明可為沅溪作證,你為何将人扣下?”
“序之,我為何做這些,你不明白嗎?”沈為璋反問他,與他相比倒是顯得輕松許多。
他怎會不懂,隻是不願說出來,既如此,沈為璋便替他說了。
“依我朝律例,丹書鐵券可免親屬之罪,賜婚聖旨與丹書鐵券共用方可救她,這是你原本的計劃,可代淳出現可證明她清白,你覺得此法卑鄙故而搖擺不定。”沈為璋俯身與他眼神對峙,“你做不出這決定,我替你做。”
最後,沈為璋不容他反駁:“序之,你要争什麼,我替你争。”
後來裴恪不知是怎麼走出禦書房的,他内心絞痛着,人已走到地牢外站了許久。
江洛橋知道改朝換代的消息時,是有人通知她三日後問斬,她問登基的是哪位皇子,獄卒回是四皇子。
可她隻知大郢三位皇子,最小的四皇子不是已經薨了嗎?
她以為裴恪敗了,新帝即位肅清餘孽,這地牢中的,都是麻煩。
不害怕是不可能的,可她仍是遺憾居多,最放心不下的便是不知生死的祖父,卻又不知自己還能做些什麼。
三日後,榮華街設了刑場,江洛橋身負謀殺安國公嫡女之罪,午時三刻即為刀下魂,呂嚴自請作監斬官。
朔風獵獵,陰雲蓋日,兩排将士赫然而立,周遭人滿為患。
江洛橋跪對衆人,令牌将落,她攥緊衣角閉了眼,歎一口氣辭别世間。
不料一短刃自她耳下飛過,直破那狗官的喉嚨,她的裴郎君帶着賜婚聖旨和丹書鐵券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