場景之内,一個白衣道士背對樊喃而坐。
石洞中光線昏暗,那名道士的距離似遠似近,保持在向前踏出一步就能觸及,後退一步又在千米之外。
樊喃清楚這是幻境作用,但她琢磨不透眼前這是殘魂,還是殘念?
殘魂和殘念最大的區别就在于,殘魂是死者留下的一縷魂魄,擁有修士生前的能力,為了保護什麼東西而存在,必要時能和人打一架。
殘念記錄了死者生前最後意志,執念不消,殘念不散。
“來了?看見你,我這縷殘念也能放心走了。”蒼老嘶啞的在空蕩的幻境中響起。
樊喃:嘔吼?破案了。
樊喃恭恭敬敬地抱拳鞠躬,垂頭行禮道,“晚輩玄虛派第三十九代大弟子樊喃,代宗門上下,問師祖安。”
“咳咳,那都不重要。”師祖咳嗽兩聲,聲音透亮些,“你如今年歲幾何?修為到了何種境界?”
樊喃微微低頭,弟子的禮數端足,“年歲十七,築基大圓滿,待出了秘境後便結丹擇道。”
“十七歲的築基大圓滿啊……”老頭有點羨慕。
這女娃啥天賦啊?
連心脈受損,修煉都比尋常人快上這麼多,他都不敢想象這女娃從前身心健全的時候,修煉速度一日千裡是何等驚人景象。
老頭心裡冒酸泡,不過轉念一想,自己曾經見到的那人年僅三百歲,已經是大乘初期修士。
這麼一比,十七歲的築基大圓滿,也不算太吓人。
“唉。”語氣似惋惜、似遺憾。
耳邊響起一聲微不見察的哀歎,像是在替樊喃遺憾些什麼。
樊喃古怪地擡起頭,面前這老頭不對勁。
他們分明是第一次見面,老頭卻道她來了。
加上“他便能放心走了”這句,像是他專門從這兒等着她一樣。
還有那句莫名其妙的歎息,像在感歎她如今修為怎麼這麼低。
她有什麼值當遺憾的地方嗎?
修煉一年入築基,二年便快結丹,放眼整個修真界都是鳳毛麟角的那一小撮。
“師祖因何歎息?”
小老頭回答的很幹脆,“和你現在沒關系。”
樊喃挑了挑眉,“那師祖在這秘境裡等我,是因為什麼?”
小老頭背對着樊喃的身形一僵,揮手浮現一輪陣法,正是剛才樊喃破解的溯淵陣法。
他一改散漫的語氣,沉聲道,“是為這陣法傳承,也是為守護輪回鐘。”
輪回鐘?
樊喃眼皮一跳,“是裡邊那個日晷模樣的石墩子?”
小老頭氣得跳腳,背對着樊喃痛批,“什麼石墩子,那是神器!懂嗎?神器!”
“神器?是飛升成神後都不一定有一件的那個嗎?”樊喃想了想,試探着問。
“不然呢?”小老頭沒好氣地回答。
得到肯定的回答,樊喃呼吸一滞。
樊喃很難形容她現在是什麼心情,歐皇也沒有這麼歐的啊!
她一個還沒結丹的小小修士,在自家宗門的秘境裡撿到了一件神器。
神器哎!
全修真界都沒聽聞有一件的神器,不對,現在被樊喃七人找到了第一件。
樊喃看向小老頭的眼神逐漸熱了起來,吓得小老頭背影又是一僵,警告道,“我現在已經身歸虛無了啊!你再看我,我也給不了你什麼。”
樊喃收了眼神,無辜道,“師祖修得不是逍遙道嗎?正巧我也準備擇逍遙道,哪能說師祖沒東西給我呢?”
小老頭歎口氣,喃喃低語,“又是逍遙道啊,可惜……”
樊喃不懂他在可惜什麼,“逍遙道有什麼問題嗎?”
這不是現在仙界最熱門的擇道專業麼?
“人老了愛唠叨不行嗎!”小老頭沉思了一會兒,理直氣壯道,“剛才破陣的時候學會陣法了嗎?”
樊喃摸了摸腦門,嘶了聲,“應該,記住了……吧?”
什麼叫應該記住了,還加個吧。
樊喃說話斷斷續續,還遲疑。
即使小老頭身歸虛無千年,早忘了心髒跳動是什麼感覺,還是被樊喃吓了一跳。
“會就是會,不會就是不會!”小老頭很急,催促她,“不會趕緊學啊,我是抽取了一點念想放在陣裡,現在陣破了,一會我就要消散了,你到時候上哪學去?”
這倒是實話,藏書閣記錄了師祖創造陣法,但是陣法最後一步、也是最關鍵的一步被抹去了。
樊喃現在學不會,等出了秘境還真沒地學。
“那我學會了,再布陣的時候,還能不能看見師祖?”樊喃沒明确回答,轉而問起其他。
小老頭想轉身,又一想他現在沒有臉,怕吓到樊喃。
他當初留下殘念的時候,太久沒照過鏡子,忘了自己是什麼模樣,留下的這縷殘念,除了能區分正面反面,剩下一點具體特征都沒有。
于是作罷,冷哼一聲,“你想看見我,我可不想再看見你了。”
那就是能的意思了。
樊喃注意到自己遺漏了一點,在她剛才内心推演中,最容易忽視的那一小塊。
樊喃忽然開口,“師祖,是誰利用您來算計我?”
小老頭當即否認,“胡說!哪有人算計你?沒有的事!”
樊喃笑了,他們玄虛派祖傳的毛病,一被人說中心事,就急得跳腳。
師祖身上的體現,比掌門還明顯。
“我剛才一直把注意力放在秘境上,沿着秘境變異這條線梳理,但是我卻忘了。”樊喃頓了頓,掀起眼皮看眼前虛實不定的人,“輪回鐘這件神器和溯冤陣法怎麼會出現在這?”
這陣法是師祖臨終前繪制完成,由前任掌門研習破解後封進卷宗的。
秘境異變是近二十年才開始的,這隻兔子同其他靈獸,是幾十年前五長老送進秘境的,年歲再大也不會超過百歲。
所以這兔子洞最早也是近百年才出現的,陣法及輪回鐘絕不可能是——
師祖或一心探求真相的前任掌門放到這的。
是誰和師祖達成什麼條件,将這些東西放到這裡的?
樊喃之所以确定幕後之人是奔着她來的,原因很簡單,這個秘境隻有親傳弟子能進來。
她師父那一代五人,沒有一個人是陣法師。
而樊喃是這一輩七個人之中唯一的陣法師。
況且若是針對上一輩,這些東西也該早幾百年出現,藏書閣的陣法圖何必落得蒙塵的下場。
“這……這……”小老頭被樊喃清晰的邏輯問得啞口無言。
他就知道不能和樊喃多說話,像他這樣一心求道的單純修士,怎麼能糊弄過老謀深算、笑裡藏刀、老奸巨猾的樊喃。
倏然之間,幻境開始破碎,面前小老頭的背影碎成兩片,幻境編織的灰霧消散淺淡。
樊喃沒想到幻境碎的這麼快,遲疑的瞬間後,小老頭的白色衣袍碾為齑粉悉數消散。
“師祖,是誰?”樊喃慌忙向前跑去,企圖抓住那片衣角,可惜他們之間始終隔着跨不過的溝壑。
“輪回鐘裡有你想知道的答案。”幻境消散前,樊喃聽見小老頭遙遠空靈的聲音。
“我破解時便會了陣法!”樊喃喊得很大聲,也不知道小老頭有沒有聽見。
沒聽見也沒關系,等她找個空閑的時候結陣一次。小老頭再看見她,就知道她學沒學會了。
霧霭般灰蒙蒙的幻境褪去,黃土簡陋的洞穴重新出現在樊喃面前。
去搬東西的幾個小孩還沒回來,角落的兔子似乎是睡熟了,周圍寂靜得很。
【宿主要去看看輪回鐘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