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灑入谷底,隻映出半片廢墟。碎石縫隙中散出淡淡微芒,些許石粒因微震跌落在地。
通體流光,銀白劍身立于廢墟之上。本命劍感應到劍主的氣息,劍鳴聲更甚。
懷忘手持劍柄,為劍注入靈力,纏繞在劍身周遭的煞氣哭嚎融散。
百年來首次受到劍主靈力滋養,劍體流光四射,映亮半個谷底,争鳴片刻後息聲,安然躺在懷忘手中。
循着夜色,懷忘的半神再次拐回林域,悄然落回原身,閉眸靜坐,仿若并未發生任何事。
待天邊泛起東方亮,鳥獸鳴啼,衆人從睡夢中蘇醒,繼續徒步行程。
穿過密林,樹木漸疏,矮木零散。烈風卷起千層黃沙。
隊伍于兩域交界整頓,衆小隻裹上烏紗,備好水源以及幹糧,緊跟師叔深入沙域。
遠望無邊的荒漠,一片死寂,頭頂高陽,不過半個時辰,衆弟子已有些虛脫,見兩位師叔沒有發令,也隻能悶聲緊随。
中途稍作調整,懷忘也隻是盤坐運功。
白日荒漠徒步并非佳選,未時過半,衆弟子受不了酷熱,士氣大落。
“師叔,我們不如歇息片刻吧。”晏安硬撐着幾步上前,向重明請示。
重明颔首準許了,衆小隻仿若虛脫般癱坐在地。
須臾,狂風大作,漫天黃沙撲面而來,襲擊衆人長袍。懷忘就地開界,沾染不了半點衣裳。
一股邪風向懷忘襲來,周遭荒漠越來越模糊,黃沙遮天蔽日,桁山派衆人的身影竟從中消失!
懷忘從風沙中竟看見一人影直奔而來,為避生端,喚出金滕持于手中。
那人抽刀接住這一招,二人隔着風沙交手。
雙刀交叉,十字刃意襲來。
掌心聚力,長龍銀光破招。
交手百十來下,那人處于下風,開口詢問:“何人在此?”
“你是何人?”懷忘并未回答,反而詢問那人。
“博陵散仙,謝榕川。”聽其聲色,倒像是個青年。
懷忘并不覺得此人可信:“散仙,姓藍。”
謝榕川笑出了聲:“蘭芳?”
“非也。”懷忘眉目帶了絲殺意,倘若這人知道他的身份……
“藍仙友的怨氣,鄙人隔着風沙都察覺到了。”謝榕川打哈哈道:“是我愚鈍,不該以‘蘭芳’的‘蘭’打趣仙友,還望見諒。”
懷忘前世曾以‘蘭芳’為化名,此後,衆人視‘蘭’為恥,避之不及。謝榕川此話倒不有假,懷忘的怨氣倒也說的通了。
待風沙漸弱,懷忘想要上前一探究竟是何人,背後卻像被人拖住,無法行動。
少年縮在懷忘身後,緊拽着他的衣角。
仇南眠單睜一隻眼,窺探懷忘臉色。
“你怎會在我身後?”懷忘看他畏畏縮縮的模樣,訝異道。
“風,風沙太大了,藍仙友身後較為安全。”仇南眠雖說富态了些,但到底将自己拾掇的幹淨利落,讨人歡喜。
懷忘被他這句話氣笑了,如今與桁山派失散,恐怕自己需要帶着他找到桁山派。
風平。
懷忘這才看清謝榕川,一身瑾瑜色勁裝,多情的雙眸含笑盯着他二人。
“看樣子,你們是和門派走散了。”謝榕川神色竟帶了些許幸災樂禍。
懷忘并不覺得那風沙是偶然到來的,面前的人有很大可能就是主使,他揪着仇南眠的後領準備離去。
“喂!這裡有華胥……”謝榕川‘夢’字未說出口,就眼睜睜看着二人從眼前消失。
沙漠空寂,三五人影渙散。
大多門派弟子因風沙走失,緊跟着重明和柳清苒的也不過二三名弟子。
“師兄你怎麼就不信呢!”柳清苒拔高了聲色。
“那個姓藍的散仙就是懷忘!倘若不是,又為何會去尋找本命劍!為什麼這麼湊巧呢!一個從未聽說過的散仙出現在陵陽秘境!昨夜的劍鳴又該作何解釋!懷忘本就玉面狐狸,倘若師侄有個三長兩短!又該如何向掌門彙報!”柳清苒越說越激動,神色愈加惶恐。
重明雙唇打顫,怒斥:“夠了!懷忘早就死了!我親眼看見他自爆内丹!”
柳清苒望着師兄布滿血絲的雙眸,隻得憤憤離去。
薛令儀攙扶着柳清苒,愁上眉頭,兩個師叔好像都被刺激到了。
*
落在房檐上,懷忘松開仇南眠的後領。
這是一座古城,城中百姓大多生活自給自足,少有外人。懷忘和仇南眠衣着在此處倒顯得格格不入。
磚土壘成的樓牆遭受風沙磋磨,有了日月的痕迹,腳下沙礫炙烤,熱浪翻湧撲面而來。
仇南眠問店家要了兩碗冷圓子解暑,懷忘居坐桌旁,靜看來往百姓。
“我勸你最好不要吃。”懷忘瞥了一眼剛上桌的兩碗圓子,告誡他。
“為什麼?”仇南眠當真沒敢動那碗冷圓子。
懷忘單手托腮,嘴角上揚,并未續說。
天色驟然黯淡。
“要變天了嗎?”仇南眠掀起眼簾望天,又垂眸,發愁面前的圓子該不該吃下去。
炮竹聲突然響起,接連陣陣,鑼鼓齊鳴,唢呐領唱,這浩浩蕩蕩的場面驚動了城裡的百姓。
瞧!居高馬上的人绯衣加身,秀眉明目,俨然是一位女子!
花轎上的紅簾随風飄蕩着,新娘端坐其中。人們看不見新娘子紅蓋頭下的芳容,隻得點起腳尖睜大雙眸去張望。
街巷兩側圍滿了人,一瞬間哄鬧起來。
懷忘掀起眼簾看駿馬上的人,‘新郎官’側眸,二人隔着散亂的人群相視無言。
“啊!”仇南眠亂了心神,揪着懷忘衣角,躲在其身後,顫顫巍巍道:“冷圓子……”
懷忘低念咒語,兩碗血淋淋的‘圓子’消失殆盡。
弓滿,箭镞破空。
箭羽劃過懷忘耳邊,疾風激起鬓邊碎發。
“啊啊!!”仇南眠望着身後的一劍射穿的幹屍,吓破了膽,又抱頭縮在懷忘腳下。
懷忘阖上雙眸,深吸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