壽康宮裡,趙明臻把着徐太後的胳膊,十分熟練地撒着嬌。
“母後,兒臣還想在您身邊多陪兩年,不想這麼早就嫁了。”
徐太後乜了自己女兒一眼,露出眼尾細細的皺紋:“少來這套。”
她年過四十,是該有皺紋的年紀。
先帝不是一個清心寡欲的皇帝,算得上寵愛的嫔禦,兩隻手都數不清,更别提那些沒名沒姓的女人了。随之而來的,便是一串兒皇子公主,和他們各自的母家。
前朝後宮如此波谲雲詭,她和她的太子兒子身在其中,自然沒什麼多餘的力氣保養容顔。
不過先帝殡天,她成了太後之後,氣色就好了許多,看起來像個尋常的中年婦人,就連皺紋都舒展了。
趙明臻撇撇嘴,撒開徐太後的胳膊,自顧自站了起來:“往前數又不是沒有公主終身不嫁的成例,我可是陛下的親姐姐,誰敢說我什麼?”
徐太後卻不理她,沒說行也沒說不行,自顧自地翻起了年曆來:“明年是寡婦年,今年你若不出降,還要再等後年。那燕渠的八字,我都找大師和你的合過了,哎喲,啧啧,當真是天作之合……”
明明已經是天底下地位最高的女人了,講起這些話時,神态與尋常婦人也沒什麼兩樣。一旁侍候的宮婢聽了,都在抿着嘴忍笑。
趙明臻被自己母親的态度氣得不行,擡頭狠狠剜了偷笑的宮婢兩眼,見她們慌忙低頭收斂神色,方才氣順。
她又轉回了徐太後身側,蹭着一把椅子坐下,熟練地撒嬌:“母後——娘——兒臣不想嫁人,你收回成命好不好?”
徐太後這回看都不看她了,隻道:“珍珍,哀家不與你講這些沒用的,也知道你不愛聽。”
珍珍是趙明臻的乳名。
趙明臻嘟囔:“那你還……”
徐太後轉頭,看了身後的宮女書蘭一眼。
書蘭會意,轉身去屏風後拿了一疊東西出來。
趙明臻眼尖得很,眼睛瞬間就是一亮:“這是成德坊那兩家鋪子的地契嗎?”
書蘭剛把這疊東西放到桌上,趙明臻便伸手要拿。徐太後很清楚自己生的這女兒的德行,眼疾手快,一手按住了這些地契銀票,一手屈指往趙明臻腦門上一敲。
徐太後問:“想要?”
趙明臻眨着亮亮的眼睛,看着案頭的契書,道:“母後明知故問。成德坊的鋪子欸,父皇在世時,哪裡舍得給我,有點好的都巴不得籠給那誰了。可如今是景昂做皇帝,我當然想要。”
徐太後道:“給你倒也可以,不過……”
她伸出手,撣掉趙明臻試探的手,才繼續道:“今年之内完婚,除了這些地契,母後再給你一萬兩銀票做嫁妝,外加三個田莊、兩間當鋪。”
趙明臻此生最大的愛好,就是數錢。
知子莫若母,徐太後這招,真是讓她哽住了,懸在半空的手都不知該不該伸了。
她面露難色:“母後……”
“過時不候哈。”徐太後卻不看她,隻理了理手上這疊價值不菲的好東西,而後清了清嗓子,與身後的宮女道:“書蘭,哀家困了,扶我去榻上小憩一會兒。”
徐太後神采奕奕的,哪有困了的樣子,分明就是在送客。
書蘭憋着笑,把地契銀票們收走。
趙明臻的眼珠子也要被牽走了:“母後——”
徐太後沒有要理她的意思,轉身就走。
——
長公主府。
“那可是一萬兩銀票,三個田莊兩間當鋪……”
趙明臻散了發髻,坐在梳妝台前生悶氣。
碧瑛替她通着頭發,小心翼翼地勸道:“公主殿下,您為什麼這麼不想嫁人啊?”
趙明臻看着鏡子裡的自己,腦子裡卻忍不住在算一間當鋪一年能有多少收息。
她不耐煩地随口道:“沒什麼這個原因那個原因,就是不想嫁。”
從前,她的弟弟是太子,她的母親是皇後,她也算得她父皇的寵愛。
但那時的日子,也隻是聽起來風光。
她濫情的父皇盛寵他的真愛淑妃,雖然說他的真愛也并不怎麼值錢,也不影響他睡别的女人。但是後宮前朝會如何争鬥,也可想而知了。
徐皇後,她、還有趙景昂,母子三個在最風口浪尖的位置上,自然也吃了最多的猜忌和暗害,回想起奪嫡最激烈的那幾年,趙明臻都有點兒心力交瘁。
好不容易熬到親弟弟登基了,她就想多過幾年舒心日子。哪曾想這母子倆倒好,預備着打包把她就嫁出去!
眼見趙明臻越想越氣,碧瑛趕忙給她順毛,柔聲道:“奴婢倒是覺得,殿下就算嫁了,也沒人敢給您氣受。”
趙明臻玩着自己一縷發尾:“那自然。我就算嫁了,也是這大梁朝最尊貴的長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