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良瀚慶幸姜策沒有什麼孕期的反應,他盡量推掉晚上的應酬回家陪着。
天氣回暖,南城短暫的來臨,姜策的精神似乎也好起來了。他不再整日昏睡做夢,開始恢複以往正常的作息,每天和陳姨一起準備晚飯,然後窩在沙發裡玩一些簡單的小遊戲。
日子又回到最令人平靜和安心的節奏,因為預知風暴即将到來,裴良瀚更珍惜這段因欺瞞而存在的美好時刻。
他給姜策準備了一份貴重的禮物,還在辦最後的手續。或許看在這份禮物足夠貴重的面子上,揭開真相的時候,也不會鬧得太難堪。
這天晚上他從遠郊的技術基地回到家,已經過了晚飯的時間很久。
客廳沒有開燈,姜策在沙發上抽煙,指間的一點火星閃動,像黑暗中的螢火蟲。
姜策沒什麼煙瘾,平時也不抽煙,也不知道他是在家裡哪個角落找到的煙和打火機。
茶幾上的小煙灰缸幾乎被塞滿,客廳裡煙霧彌漫,裴良瀚走到他面前,皺眉:“别抽那麼多,掐了。”
姜策自顧自地笑,并不在意他不滿的神情和命令的語氣。
他垂着眼,那點笑意像結着枯枝的薄冰,頹廢而脆弱。
“我不是初中生了,老闆。”
裴良瀚不能也不敢和他科普抽煙對胎兒的影響:“對身體不好,聽話。”
姜策摁滅手裡抽了一半的細煙,随手把玩銀色的金屬打火機,開合間發出風鈴般的脆響,暖橘色的火光在指尖跳躍。
“最近總在做夢,心裡煩,點兩根解解壓。”
裴良瀚坐下,攬着他的腰:“夢見什麼了?和老公說一說。”
姜策側頭盯着他的眼睛,語氣緩慢,嘴角勾起:“夢見我是一隻瞎貓,看不見聽不見走不了,每天隻能聞着味道吃東西。”
他笑着開口,眼神中卻滿是冷意
“我還夢見我媽了,你不知道吧,她是在我眼前跳河淹死的,她死的時候對着我喊,說我不是她的兒子,她要去找她真正的孩子。”
裴良瀚垂着眼,看不起臉上的神情:“你從來沒和我說過這些。”
“是啊,但是如果你想知道的話,為什麼不來問我呢?你偷偷找人去查,怎麼了?是怕徐一鳴說得準,我其實是個死人嗎?”
他攥着裴良瀚的手猛地用力,将向來掌控一切的alpha扯到身前:“你看着我,我是活人嗎?”
裴良瀚還沒等到姚承那邊的回複,完全不知道姜策是從何處得知他派了人去查這件事。
他迅速壓下心頭浮上來的那點慌亂,鎮靜地拿下姜策攥着他的手,牢牢握在掌心,真摯而溫和。
“阿策,你在胡思亂想什麼,我是找人幫忙去查你的出生年月了,出生證上面的不準,醫院說不定會有存檔,我隻是想給你過生日,你要是不喜歡就告訴我,我錯了,别生氣。”
姜策看着他,這張嘴一張一合的全都是假話,裴良瀚派去的人找到了他家的老宅,打聽了他父母的墓地。鄰居收過姜策的錢,會在過節的時候替他掃墓祭拜,看見有陌生人來打聽姜家,急忙打來電話告訴了姜策。
不用想都知道這些人是誰找去的,裴良瀚出身高門大戶,最忌諱身邊的人有異心,對不上号的出生年月和血型早引起了他的懷疑。
姜策聽到這個消息的那一刻,隻覺得無限的悲涼和無奈,他不算一個好脾氣的人,在裴良瀚面前已經是謹小慎微處處小心。
他用力抽出被握住的手:“少說這些沒用的,你派人去找我父母的墳是什麼意思?你到底還有什麼地方不滿意,要這樣來威脅我?”
裴良瀚心裡猛地一沉,姜策最看重他父母的身後事,當年如果不是為了給他養父風光大葬,姜策不會淪落到今時今日到處境。
他一直說姜策把死人看得太重,如今自己的下屬也犯了這個問題。
他沒想到姚承做事這麼追根究底,一路打聽把姜家父母的墳地都找了出來。
姜策一旦認定這件事是他專門授意來威脅他的手段,他也不用擔心什麼生不生孩子的問題了,姜策肯定跟他徹底一刀兩斷,甚至以他有些偏激破罐子破摔的性格,今天晚上就從這樓上跳下去都不奇怪。
“我沒有讓人去找過你父母的墳,阿策,你冷靜一點。”
沒有熄屏的手機刷出一條新消息,姜策比裴良瀚更先看到圖片的内容,拿起手機放大圖片,諷刺地勾唇一笑:“這就是你說的沒有?”
照片上是一個白色的環形墓地,兩舊一新的墓碑并立,供奉着皺巴巴的幾個果盤,四周散落是褪色的彩片。
被姜家父母墓碑簇擁在中央的墓碑小而舊,不久前才重新描摹過的碑文鮮紅清晰,明明白白地寫着六個大字:愛子姜策之墓。
姚承的消息緊随其後:當地沒有為活人立碑祈福的習俗,裴總,這個人大概率已經死了。
裴良瀚呼吸停滞,隻覺得遍體生寒,臉色發白。
他一瞬間明白了這一切的來龍去脈,姚承找去的人在村裡打聽,村裡人卻告訴早他姜策已經死亡,為了更好的交差,才會刨根問底地去尋找姜家的墓地,最後拍下這張照片。
他看着姜策的臉,這張臉蒼白而美麗,讓他想起初見的時候,姜策從霧氣重重的山林中走出,美豔不似活人,仿佛山中的豔鬼。
那一日徐一鳴冷淡的話語又萦繞在耳邊,他聽到姜策八字的第一反應,就說這是一個死人的八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