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衍,不能留。
“素聞副史大人好香,沒想到本官也能有幸聞得奇品。”太史令袁方憐品了茶,好奇地把香盒放在鼻下聞了又聞,笑得開懷,“往日張大人的光沾過不少,想不到,副史大人的是頭一回。”
“長史大人侍奉禦前最久,我這些不過庸俗之物,不能和他比。”邱茗晃動茶壺将茶葉搖開,挽袖伸出手,給太史令倒了半杯。
“副史大人謙虛了,論制香,朝中人你稱第一,無人感稱第二呀,之前應陛下命令,單靠殘存偏方就制出了江淩月,剩下的奇香想必副史大人定不在話下。”
“尋木有根,随意幾味配得,不過是拙劣的模仿,陛下肯答應,都是江淩月本身緻幻的效果,另兩種禁香,千秋雪和寒霜露,此世間能少一種就少一種吧。”
“哎呀呀,禁忌之物不過依使用者心而定,哪有什麼少不少的,這煙草宮中本禁的,張大人抽地開心,陛下不也沒說什麼嗎。”太史令寬慰道,飲下茶,對邱茗手邊的正方形木盒更感興趣。
這東西雕工精緻,不似上京達官顯貴鑲嵌珠寶的闊氣,空雕的木格,刻下的小人戲魚活靈活現,宛如木上畫,反倒透出股小巧細膩的柔美,一看便知是好貨。
遂問:“副史大人的東西,本官瞧見過幾次了,可是什麼寶貝?”
邱茗掃了眼木盒,輕彎嘴角,“不過是邊角料的香品,南方孩童的玩物而已,不值錢。”
“香還有玩法?”太史令摸了下巴,眼睛發亮,更感興趣了,“頭一回聽說,本官可否一試?”
“袁大人當真少年心氣,”邱茗莞爾,“大人夜夜觀察紫微鬥數,我這點小玩意不過爾爾。”
“怎麼?你的香也能問吉兇?”這下子太史令更來勁了,聖上出兵、祭山前都得他太史局拿天象說事,沒想到平日提審人的行書院還能玩出這套花樣。
抵不過人百般央求,邱茗将方木盒交于了對方。
水流紋的木盒打開,裡面正方格整齊劃一地排布,猶如棋盤,最上面還放着一組竹木牌。
“三十六香盒,十二牌香紋,聞一味起一挂,六味過後可看卦象,與易經同意,袁大人應比我熟吧。”邱茗介紹說,骨結分明的手指劃過香牌将其依次抹開,“在下偶爾閑來無事,會起上一挂,結果什麼的,全當玩笑。”
“好好好,本官看看今日能起出什麼名堂。”太史令摩拳擦掌,頭一次見到這麼多香木盒,甚是興奮,挑挑揀揀,摸出一個,聞了聞,放回去,再摸下一個。
太史令鼻子不如邱茗好使,有些味道分辨不出來,就驢唇不對馬嘴地描述個半天,一旁的邱茗少見有耐心地告訴人究竟是哪個香牌。
就在人埋頭聞香的間隙,邱茗意味深長地瞥了太史令一眼,竹木的香牌手上翻了三面,輕輕摁在桌面上。
很快六味聞過,太史令興緻勃勃地看擺出的牌卦,可一見到臉色驟然僵住。
隻見三組平行排列,最下面一組貫穿。
邱茗擡眸。
這是典型的兇卦。
太史令瞪大了眼,嘴唇打顫,問:“副史大人,這……”
邱茗神色凝重,咬手指道:“向北,意為水,水居之物近日有災?”
水居之物,不過魚龍神武,身為太史令不會不懂,當場蹦得三尺高,驚呼,“你是說陛下最近身邊易生禍端!這可怎麼辦!”
“倒也未必。”邱茗語氣玩味,雙手将牌收起,再一一拍開,“三十六味中挑六味,可能是湊巧,袁大人再試一次?”
太史令額頭冒冷汗,顫巍巍地坐下,定了神,目光詭異地上上下下仔細打量香盒,憑記憶故意避開了方才選過的香味。
一卦過後,還是兇卦。
這下太史令徹底慌了,“陛下有難,一定是禦前有人懷不臣之心,前日出巡回宮的韶華殿下就慘遭算計,難道這次輪到天子頭上了?”
“宮中不穩,心懷不臣之人可能不是一兩日了,皇子、朝臣,還有,”邱茗眼睛有意探了人一眼,繼續道,“還有大内禁軍。”
聽罷太史令張大了嘴,一個翻滾爬起身,說要回去觀天象。
看着人一騎絕塵的背影消失,空中太陽挂得老高,邱茗深深吐了口氣,将自己的香牌一一收回,啪一聲蓋上木盒。
聽聞動靜,帳後人緩緩走出,張楠也搖着折扇,眉眼間滲着森森寒意,“引太史令去狀告陛下羽林軍有異心,月落,你這手段,本司甘拜下風。”
“還是長史大人明鑒,陛下未借兖州遇襲借發兵北境,便知陛下憂心的還是朝内。”邱茗淡然道,收起香盒,最近不打算拿出來了。
“不過是一分支部落,山賊之位,沒什麼可擔心的,俊陽侯想起事沒那麼容易,久離神都,恐怕很多事他都掌控不了。”張楠也上步逼近,強行環過人肩膀,起手撥了邱茗耳側的長發,細碎柔軟的發絲玩弄指間,“這次出巡,聽說你受傷了,給我看看。”
“我傷的不輕,不怕吓到長史大人嗎?”邱茗眉眼微垂,笑得勾人,“十二牌香紋起了兩卦皆為不祥,外敵在明,小鬼在暗,羽林軍兵權在手又不是沒有先例,陛下,可得小心啊。”
“操心陛下,你怎麼不想想你自己?”熱氣伴着濃重的煙味吐在耳側,嗆得邱茗想咳嗽,張楠也突然壓低聲音。
“你和那個姓夏的羽林軍,到底什麼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