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安哪見過這場景,瞬間小臉通紅。
夏衍瞥見皺起眉,頗為不解,“你多大了?還沒進過這裡?”
“别以為都和你一樣。”邱茗嗆了句,掙脫緊摟肩膀的手,俯下身,給少年手裡塞了幾顆碎銀,“一個時辰後,到刺史府門口等我。”
“好……”常安答得很是不情願,可他家少君的話不能違背,隻能回瞪夏衍一眼。
“是了,自己去買糖吃,别亂花錢。”夏衍大人不記小人過,摸遍了全身口袋,爽快地給了常安兩銅闆。
“我不想跟着他。”冉芷鬧起了脾氣,拽了夏衍的衣角。顯然,他更想和夏衍待在一起。
常安不甘示弱,叫嚷道:“我也不想你們跟着,你睡相太難看!還有你,天天木頭臉,無聊死了!”
話音未落,容風陰着臉早撸起袖子,熟練地“掐住”兩少年的後脖頸,一股腦塞進馬車,翻身上馬,揮鞭駕車離去。
見月閣内的裝飾比外面看上去更加富麗堂皇,手畫的仙鶴牡丹屏風錯落疊放,女子花钿點眉,花咬紅唇,嬌粉、鵝黃、丹紅色蘿裙交織出現,晃得人睜不開眼。
進屋,落座,老鸨見有兩位年輕英俊的公子造訪,厚重的顔值粉底難掩雙頰堆疊的褶皺,笑得格外開朗,尖聲尖語說了一籮筐好聽話,忙扭腰離開,号稱要喚見月閣最标志的姑娘前來伺候二位。
宴廳已聚集了幾波賓客,琵琶聲如碎玉掉落,嘈嘈聲起,磬音繞梁,舞台上水袖起落舞姿翩然的曼妙女子,賓客們忍不住舉杯,叫好聲連連。
夏衍端着老鸨殷勤送上的紅褐色茶水,淺嘗了口咋舌問,“這什麼茶,味道好澀。”
“将籬茶,琅祎名品,你沒喝過?”邱茗皺了鼻子,桌上的小香爐裡面的東西讓他聞得不舒服,遂一筷子煙灰下去,将燃燒的木炭按滅。
“這是南方的茶樹,北方比較少見,也不易養活。”
夏衍很是挂不住,悶了一口說:“行軍條件艱苦,沒空嘗宮内的高級貨。”
“看出來了,”邱茗探了茶水面,猶豫了一陣,輕抿了口,頓時放下心來,是熟悉的味道
于是彎了眉眼,回敬一杯道,“願意用這些賄賂你的人,想必都被你打出門了。”
“不,我會讓他們門都進不了”夏衍笑說,環視周圍醉生夢死的賓客們,茶盞在手裡轉了三轉,“你來這種地方,不會隻為了讨口茶喝吧。”
“當然。”
六角的台上,身段曼妙的舞女媚眼勾人,五彩綢緞抛向台下,旁桌落座的男子早已按耐不住,撲上前去抓,舞女側腰轉身,薄紗籠罩下,笑顔如花。
邱茗一杯茶慢慢飲下,苦澀的茶水在舌尖回甘,眼前燭燈點燃,莺歌燕舞的場景恍如隔世,勾欄院特制的迷香撩人心弦。
他側目探下身,着手輕碰夏衍的茶杯,趁機在人耳邊低聲問:“淮州亡者曲,你聽過多少。”
夏衍瞳孔微震。
即使遠離淮州的人,也不可能沒聽過,那件震驚朝野的懸案。
淮州以舞曲名揚天下,五年前,不知名的歌女思念情郎,夜不能寐,于燭光青影下,狐身一人眺望窗外,以相依的神鳥譜曲編詞。
由此,一首《鳳求凰》橫空出世,聲調悠揚,韻味婉轉,幽幽怨怨,凄凄切切,很快成為江淮一帶廣為傳唱的名曲。
可是,很快凡是彈唱過《鳳求凰》的歌女接連被割喉而死,坊間傳聞,是因歌女的情郎早已在戰死邊關,才陰魂不散,聽到情人彈唱的歌謠便前來索命。
而最後一名死者,死狀尤為凄慘,被發現時,僵硬的四肢懷抱琵琶,喉嚨處穿了大洞,張着嘴,仿佛正在吟唱歌謠,左手摁弦的品位正是那曲《鳳求凰》的尾音,可最後一掃終是沒有落下。
自此之後,《鳳求凰》便成了被詛咒的亡者曲。
彈唱者,必死。
“奉陛下谕旨,督查淮州舊案,”邱茗眼中冰寒流露,“這裡,就是發現最後那名死者的地方。”
昨晚的柔情一時很容易讓人忘卻他内衛的身份,夏衍詫異之餘也忘記了停在嘴邊的茶杯。
隻見眼前人溫柔一笑,目光探向台上。
“就在那裡。”
舞台上,三兩舞女翻飛的舞裙轉成一朵朵豔麗、妖異的鮮花,禦花園春日的群芳豔舞也不過如此,輕盈的步子跳躍翻旋,如夢如幻。
在她們載歌載舞,輕點踏過的腳下。
那裡。
曾死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