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太監發話沒人敢不答應,地上周成餘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抱住李公公的腿大喊饒命,被趕到的侍衛強行拖了出去。
夏衍看不慣插話道:“李公公,案件審理在急,若是拖延怕是有變數,陛下那頭,他回京不好交代。”
“閉嘴。”邱茗冷冷地将他推到一旁。
“李大人說的是,下官隻有督查的職責,無權落罪,多謝大人提點。”
“嗐,老奴就是個傳話的,哪敢提點副史大人您啊。”李公公一席漂亮話講的滴水不漏,上前低聲說,“皇親國戚在地方私下散布情報網,這話傳得廣為人知怕是會惹陛下不悅,您說是吧?”
邱茗冷眼看向對方。
李公公蒼老的面容笑得慈祥,讓人生出錯覺,輕而易舉相信這是位和藹可親的老者。
但是,邱茗對宦官的話術太清楚了。
李公公又道:“這地方小官牽扯進屠殺線人的案子,啧啧啧,吞并土地差不多夠砍頭了,不過周大人當年幫陛下鏟除了不少本地土官,公然問斬怕是有些不妥啊……”
“陛下的意思,微臣明白。”邱茗掐了自己的手指。
李公公白發一抖一抖的,欣慰感歎,“還是副史大人明事理。”
衆人退去,邱茗望着無盡的黑夜發呆。
皇帝的意思很明白,讓他今晚務必結果了周成餘。
星辰在臨近破曉時更加暗淡,關押人的地方沒有侍衛把守,看來李公公全部交代好了。
不知是服從聖命的無可奈何,亦或是陷入泥濘身不由己,又或者僅僅因連續兩天未眠,邱茗深感疲憊。
胸口悶痛,才想起早忘了宋子期關于切勿勞累的忠告,于是按着胸前幹咳了兩聲。
“要吃藥嗎?”
“你管不着。”邱茗陰着臉。
“我不是皇帝派來的探子,沒對外人說什麼。”
“讓開。”
“月落,你别想多。”
“想多?”邱茗氣笑了,質問道,“我想多?你今日能透露案情,明日會怎樣?把我供出去嗎!”
“怎麼可能,我說過不會把你交給任何人,你為什麼不信我?”
夏衍不動,兩人就這麼互相盯着,誰也不肯讓步。
信他?
邱茗失笑,信任對他來說,是多麼困難的一件事。
隐姓埋名十年,錯一步便可能萬劫不複,他索性給自己豎起高牆,想将所有人拒之門外。當年宋子期想打聽他的身世,若不是最後關頭意識到二人師出同門,恐怕太醫署第一聖手的名譽早另擇他人。
夜已深,月光灑下,如霧氣缭繞的冰山洩下霜寒。
邱茗站在月下,緩緩擡起左手,忽然用力扯向繃帶,幾乎連帶皮膚一起撕裂。
白色的布條散在夜下,如破碎飄散的月光,一隻蝴蝶破蛹而出,絢爛的翅膀格外陰森詭異。
許久,他一聲冷笑。
“夏衍,你是不是忘了,我是誰?”
邱茗就是這樣,溫柔起來似和風細雨,可一旦亮出行書院的身份,便令所有人不寒而栗。
他擡腳步入狹小的監牢内,周成餘挂着囚服,和往日逍遙跋扈的樣子派若兩人。
聽聞來者,曾經的刺史大人一半驚訝一半歡喜,“副史大人?陛下想通了?是不是要問我話?我。”
“刺史大人為朝廷效力許久,是該有個歸宿,” 邱茗面無表情地高擡起手,指間刀刃冰涼。
在對方榮色放緩的刹那幽幽道:“可惜,您該上路了。”
周成餘大驚,爬上前扯住邱茗的衣擺,“副史大人!您别殺我!我有一事相告!此事牽扯朝廷命官!您給我次機會!”
夏衍追來,眼底不知是難過還是不忍。
牢中人側身而立,笑得冰涼,“今夜,就讓你看看我本來的樣子。”
“月落……”
“副史大人!”
“閉嘴。”
眼看脖子不保,周成餘大聲道:“副史大人!十年前!十年前江州刺史謀反!我知道内情!”
邱茗腦子嗡得一聲,整個人僵在原地。
突然間,壓抑的情緒爆發,他瘋了似得提起人的衣領。
“再說一遍,你知道什麼!”
周成餘仿佛看見一線生機,大喘了氣,一字一句頓出口。
“江州刺史謀反,我,我知道内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