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内情……你給我講清楚。”邱茗眼底布滿血絲,他從未有過這般沖動,手上力度大到被掐的周成餘額頭暴起青筋,不停捶打手腕讓他輕一點。
“月落,你冷靜一下,他這樣子沒法說。”
有人按住他發顫的肩膀,才發現再這麼下去手裡人真的會被自己掐死,好容易調整呼吸,終于撒開手。
“說,十年前,江州刺史造反,你知道什麼内情。”
周成餘咳了幾嗓子才開口,臉憋得通紅,“十年前,我在淮州南部的郫縣當縣令,秧州叛亂,我本想偷溜出城,不想在衙門後院被人攔下了。”
“誰攔你?”
“我、我不認識他!”周成餘驚恐萬分,瞥見邱茗的要活剝了人的眼神,硬生生把話咽了回去,緊皺眉頭努力思索了半晌。
“是……是個年輕人,對,好像受了傷,見到的時候有條胳膊在流血,他說江州被叛軍圍困,有唐報要送去上京,求我幫忙,那會天變得快,誰知道是不是真的,我沒多想,不就是放行嗎,随他去了。”
果然有信使,邱茗攥緊衣袖,一股氣卡在胸口撐得難受。
江州被困半月,父親很可能發現送出的唐報遲遲沒有回音,無奈之下派了親信前往。
那麼,父親派出的應該是親信,是誰?
沈繁,沈畔,還是蒲系?他們去哪了,後來發生了什麼?
越想胸口越痛,重重咳了起來,腳下發軟,勉強倚着夏衍的手臂,問:“然後呢?”
“然後……我剛放走他刺史大人派人找到我,問那人的行蹤,我哪敢不交代啊,那位大人說告訴他們許我日後仕途高升,我想一無名小卒跑了就跑了,換個官當不虧,說不定小子是逃犯,講送信是唬我的,就告訴他們了,後來聽說江州刺史成了反賊,我就猜一定和此事有關。”
周成餘一股腦全倒了出來,看得出來這些事憋在心裡許久。
月光灑落獄中,清澈無比。
邱茗閉上眼,四肢忍不住發抖。
費昱沒有撒謊,真的有信,父親真的向上京送過唐報。
一股激流從頭頂灌下,他渾身一松,跪倒下去被夏衍穩穩接住。
十年了,這個答案,他尋了十年。
穿過層層夢境,夢裡回到闊别已久的故土,江州河畔牆堤新綠,柳絮飄飛,不出幾日群花豔舞,一番美不勝收的春景,自己有多少年沒見過了?
江南濕潤的暖流,隔了多年才緩緩流過冰冷的心髒,隻是那顆的千瘡百孔的心早已不似從前的模樣。
他喉嚨發甜,強壓胸口咳嗽了兩聲,眼眶微紅,沉聲問。
“那個淮州刺史,是誰?”
“啊?”周成餘一愣。
邱茗沖上前提起對方衣領吼得聲嘶力竭。
“我問你!當年指使你的淮州刺史,是誰!”
“是……是。”
周成餘剛開口,忽然瞪大了眼,腮幫子鼓得發紫,眼珠子翻出大片白色,血絲密布,鮮血從眼角、鼻腔甚至耳中止不住地向外冒,一口血噴湧而出。
邱茗怔住,怎麼回事?
不等他細想,一隻手攬過他的腰向後用力,兩人雙雙倒在地上。
邱茗隻感覺身體一空便被抱出去了數丈,再掙紮起爬起,那頭周成餘口鼻噴血渾身抽搐,正要去查看忽然被夏衍拉住手腕。
“别去!”
“放開我!”邱茗充耳不聞,他今天一定要把當年事問個究竟。
“别過去!”夏衍手勁加重,“那血有毒,你不要命了嗎!”
有毒?
酸臭的味道襲來,邱茗定睛回看躺在地上的人,面容扭曲變形,猙獰得可怕。
這是,芊腐?
芊腐乃劇毒之物,長在陰暗潮濕的地方,人服下後不出兩個時辰便會七竅流血而死,更要命的是,這種毒的毒素不僅通過血液循環遍布全身,還會通過血液傳播,沾染上的人同樣會中毒。
“手給我。”
他茫然回頭,眼前人眉頭緊鎖,焦急地将他的手扯了過去。
邱茗愣了片刻,突然手背上一陣腥辣的刺痛,低頭看去,才發現左手手背上漸了幾滴鮮血,毒血沒有凝固,反而順着他蒼白的皮膚滲入、蔓延。
夏衍沉着臉,一手抓住手腕,另一隻手抽出匕首,邱茗吓了一跳,可對方拽着不放。
“别動!不把這塊皮削了,你不死這條胳膊也廢了!”
橫過匕首,一刀片過,邱茗疼出了顫音,喘着氣艱難忍下,臉頰滲出冷汗,任由夏衍臨時給纏上繃帶,兩人間再未有過言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