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是為了不讓屋子打掃起來麻煩,亦或是夏衍想教訓戕烏又不忍心真動手的樣子過于荒誕,邱茗忍了好久,終于輕咳一聲,手指點了點桌子。
“說正事吧,今夜找你來,是想和你聊聊,如何幫太子殿下出東宮。”
夏衍一驚,沒反應過來,被鳥毛茸茸的肚子撞了滿面,含了一嘴羽毛呸了好幾口,那頭阿松憤憤不平地飛出窗外,這場“大戰”方才草草落幕。
“這是皇帝的意思?”
“你怎會這麼問?”邱茗很意外,坐在對面的人直起了身,夏衍的臉上在一瞬欣喜後,更多的是擔憂。
“明面上行書院不參與黨争,現在這種情況,你選擇幫太子殿下,若沒有皇帝默許,她老人家會對你的立場起疑心吧。”
“起疑心如何?她老人家這般心思不是一天兩天了,就算她有意治我的罪,也不會那麼快動手,賣太子殿下一個人情,何樂而不為?”
“你真這麼想?”夏衍狐疑地看着他。“你有事别瞞我,前日你去見韶華殿下,她的請求你都沒答應,今日為何又想通了?”
“我說,因為你,你會信嗎?”
夏衍一怔。
邱茗笑了笑,眼前六公主微笑的面容恍惚閃過,放棄了逗人的心思,坦言道:“皇帝多疑,無論我選擇什麼都未必得她全部信任,既然如此,我為何不為自己想條生路?”
晚急風起,吹得燈展抖了抖。夏衍微蹙眉頭,他知道邱茗的話意味着什麼。
很奇怪,好像每當自己情動至深之時,現實總會給他潑一盆冷水,捅着心窩告訴他:喜歡的人,在未來活不久。
他緊握桌角,幾乎要将其掰斷,躁動與不安擰成鎖,手上爆出青筋。
對于自身生死存亡的問題,邱茗反而看得很淡,他借燭火燃了一隻線香,緩緩深入銅制的香爐中引燃檀木。隐秘清雅的味道,随着升起的一縷青煙肆意蔓延,讓人心靜。
點香人含了雙眸,深沉的眉眼化如水,笑得那般不合時宜,平靜道:“我答應過你會幫太子殿下,臨了了,你怎麼就怕了?”
“太子殿下于我恩重如山,當年救命之恩今生不忘,我想看他繼承大統,為他平定天下,他對我很重要,但是……”半句話梗在喉嚨,夏衍橫了嘴角,撇過臉去。
“你也對我很重要。”
“擔心我?”邱茗搓滅線香,言語依舊溫和,“欲謀得儲君之位必會涉險,想扶他正位少不了流血,你我都是朝中人,這樣的事,咱還見得少嗎?”
夏衍眉睫垂下,頗有隐忍,“正因如此,我才不想讓你做到明面上,張楠也很多年不當人,想拉行書院下馬的大臣太多,萬一你被他們抓住把柄,我怕,我會來不及救你。”
“有些事總有人要做,六部派系模糊,大多是上面老家夥架着,形勢不明朗不會主動表态,禦史台在陛下眼裡算半個擺設,行書院求張楠也不如提頭給他實際,所以,你出了南坊,找不到比我更合适的人選。”邱茗輕輕鏟平爐底的香灰,雪白松軟的香灰被他堆成了小山,笑得一絲欣慰又有一絲悲涼,“那些手段我太熟了,别人做不來。”
“我承認行書院在情報和執行上無人能敵,可是暗中人不會坐以待斃,我們的行動被窺探,他們若想整出動作比我們容易得多,要是有個萬一,你有什麼退路?”
“不是有你嗎?”邱茗展顔一笑,“如果隻是讓陛下答應解太子禁足,肯定有人坐不住,正因他們監視我的行蹤,算計我那麼多次,眼下有機會,我得好好看看,究竟是哪些人活夠了。”
夏衍心頭一顫,看着對方攆動香鏟,仿佛在香灰中攪動一場風雲,詭谲難測,怕是掀起的大浪不止說服皇帝點頭那麼簡單。
隻有短短一瞬,那眼底冰冷的寒意驟然躍起,但很快又收了回去。
“你想試探他們?”
“對。”
“你能辦到試出害你的人同時放太子出東宮?”夏衍看向他,眼神難以琢磨,“你是準備搞大動靜。”
“越大越好,”邱茗泰然自若,完全不像他說出的話那樣陰郁,“大到能和反叛齊名,驚動聖駕,大到朝内外衆臣不安,實現這個想法,我需要羽林軍配合。”
“你知道,我不會拒絕你。”
“拒不拒絕是你的權利,全看你怎麼想,”邱茗擡眸,目光極其玩味,如伺機獵殺目标的獵手,渾身散發着危險的氣息,“有些人不見棺材不落淚,可我偏把他們的頭摁在棺材前,讓他們連淚帶血全給我吐出來。”
夏衍看着他,說不出是驚異還是害怕,邱茗總是能用最溫柔的語氣說出最讓人不寒而栗的話,隻見眼前人一改須臾間的淩冽,支着腦袋,薄唇莞爾。
“如何,想玩嗎?”
久居宮牆内近十年,安穩的生活令人麻木。盡管深知其中險象環生,知道可能會搭進去性命,可夏衍如籠中鳥一般困了太久,攪弄朝堂,刀劍浴血,如同行走在懸崖邊,這樣刺激的事令他興奮難耐,握緊腰間劍,問。
“你有什麼計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