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風悶聲跳下房檐,跪下身,姿态非常拘謹,“副史大人……”
“起來吧,你盯我也不是一兩天了。”邱茗甩了手腕,對于家中潛伏的“外人”,他并沒有厭惡或不安。
自從淮州回京後,夏衍官複原職,身為羽林軍少将,費神整頓了手下那群撒丫子近一個月的下屬。
領頭的不在,士兵們自有了一套逍遙放縱的說辭,吃酒談天,偶爾興頭上揣幾顆銀兩去仙樂坊聽姑娘唱曲。除了夏衍親近的幾人比較老實,其他從衆者好幾次險些鬧出動靜,顔紀橋答應幫人照看幾日,誰曾想幾日成了一個多月,更沒想到大内禁軍如此不服管教,氣得大理寺少卿管也不是不管也不是。
于是乎,等夏大公子春風滿面從南部愉快歸京之時,手中淮州名酒紅布頭尚未啟封,就在塵土飛揚的練兵場上,被顔紀橋拿劍追了半個時辰。
礙于友人面子,加之宮内禁軍确實懈怠,夏衍響指一打,給弄上了整頓修煉的把式,當年雁雲邊軍家法如法炮制過了個遍。清閑近兩月,下屬們哪裡見過這陣仗,不出一時半刻哀嚎聲遍地。邊關沒去過,邊關的苦是一點沒少吃。
幾次三番折騰,練兵場上風生水起,夏衍自然沒空去糾纏行書院的副史大人。
雖說人到不了,可心跟長了鈎子似的放不下,于是容風時不時上人家家屋頂查看情況。
邱茗不傻,之前不是沒被盯過,隻是這點事無關痛癢,他也懶得再和人幹起仗來,眼下正好派上用場。
容風:“副史大人,兖州勢力不穩,皇帝雖未有發話,但大臣們為此争論不休,眼下上京局勢複雜,公子也是擔心您的安全,還請您别責怪他。”
“我知道,”邱茗語氣毫無起伏,淡淡道,“我有事找他,有勞你帶個話。”
容風愣住。
此前,無論是遇見什麼情況,邱茗從未主動提出聯系夏衍。
見人不動,邱茗補了句,“是關于太子殿下。”
上京南坊的人睡得早,夜晚靜得惹人困倦。細碎竹影擺動下,邱茗坐在窗後的交椅上,幽微的燭火照着他如雪般的臉,一隻漂亮的烏鴉正埋頭蹭着他的掌心。
北境的鳥果然和中原不一樣。戕烏羽毛光亮漆黑,水靈靈的圓眼睛如一顆碩大的瑪瑙。
毛茸茸的家夥着實惹人憐愛,邱茗撿了點種子和花生灑在桌上,戕烏興奮地呱呱叫了兩聲,三兩下叨得幹淨。
“你叫阿松?”邱茗輕笑,仿佛長夜裡百無聊賴下無聲地自問自答,“他倒是會起名字,姑娘家居然叫這個。”
戕烏并不介意,肉嘟嘟暖烘烘的肚子貼着他的手腕滾了滾,發出嗚嗚的聲音,咕噜着眼睛,小腦袋偏頭朝他看了又看。
“喜歡這個?”
素聞烏鴉喜歡珠光珍寶之類亮閃閃的物件,不想小家夥眼睛還挺尖。
邱茗摘了挽在發後的桃木簪,墨色的頭發如瀑布傾下,簪頭兩片粉色的花瓣素雅裝點,金絲接了翡翠,逗弄地遞給戕烏啄了啄。
金絲纏線做飾品,裡面參了頭發,發絲相纏,表心上人兩情相悅,這是江州的習慣。而這支桃木簪是他能帶出的,為數不多的念想。
手中的鳥咬了口翡翠沒叼下來,邱茗彎起的唇角溫柔又懷念,“抱歉,這是我娘留給我的,不能給你。”
戕烏濕漉漉的大葡萄眼滿是委屈,寵物随主人,小模樣和夏衍倒真有幾分相似。無奈,他隻能再給小家夥添了把玉米。
誰知剛灑下去,窗戶啪一聲被強風挂開,一人影驟然俯在身後,裹着久違的寒氣。
“吃這麼好?又是酒又是肉,小爺我都沒這般待遇。”夏衍冷得如冰窖,手煩躁一揮,戕烏當即撲騰出去數米,呱呱吵個不停。
“有人從不走尋常路,我有什麼辦法?”邱茗阖眼,“上次踹門,這次又翻窗戶,我家的圍欄牆垣是擺設嗎?”
“知道是擺設還敢住?你好歹當了幾年官,怎麼置辦房子這麼不上心,傭人不請就算了,連侍衛都不帶,真出點事你能應付得來?”
“上京地産大多為權貴私有,我位低,不比夏公子身份尊貴,而且,除了你,沒人敢明目張膽闖我的宅子。”
“擡舉我呢?最近不安全,難保有人趁天黑找事,你一個人不好對付,不如搬到我那裡去。”夏衍玩起人的頭發,發絲撩動後,衣領口露出柔美似雪的脖頸,饞得人心癢,正望得出神,突然手給戕烏啄了下,肉上留了個紅坑。
阿松被莫名其妙趕走很是生氣,大展雙翼和主人招呼起了架勢,一人一鳥誰都不想落下風。
“去去去,沒你的事!”
“呱呱呱!”
“來勁兒了是吧!長翅膀飛得快了不起啊!”
還真有人吃鳥的醋,邱茗被逗笑了,垂眸收拾了桌上的碎渣,“和那幫人演空城計,你玩不過的,下獄的時候就有人妄圖鑽空子,若是被發現羽林軍家裡藏内衛,他們參你一百條理由都嫌少,再說,不是有容風嗎?”
“我不怕有人尋仇,就讓那小子跟着你吧,他以前受過暗衛訓練,大宋沒幾個人是他的對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