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關連塵的事,”邱茗解釋道,“藥太苦,我不想喝。”
“你啊,總是叫人操心,你家小孩也不說備點蜜餞,哎,算了,今晚住這裡,我陪你睡。”
“不了,你家太大,我住不慣,”邱茗笑得淡然,“而且,我沒回去,常安會鬧的。”
堂堂羽林軍少将不能小孩子一般見識。夏衍啧了聲,抓了腦袋,勉強不來,思索半晌後塞了幾兩銀子出去,“那就多加床被子,再讓容風給你捎盆炭過去,近幾日忽冷忽熱的,别凍出毛病來。”
銀子沉甸甸的墜手,别說一床被子,十床棉被都足夠了。
“公子?東宮有事傳您,該走了。”冉芷在外叩門。
“我先去了,你再歇會,等想走了,讓容風跟你回去。”夏衍揮手道别,“不過你若改主意留下,小爺也沒意見。”
置添被褥的事必是沒有着落,邱茗回到南坊的時候,有人正在等他。
“耽擱了半個時辰,我以為你死外邊了。”
宋子期臉冷得能結霜,坐在椅子上一副要幹仗的架勢,隻是推門進屋的人扶着門框,放下戒備後神情甚是萎靡,根本不是他的對手。
“有你在,我哪敢啊……”
“依我看,你膽子比天都大。”宋子期暗罵一聲,給人攙了過來。
“再調幾日就好了,不礙事。”
“還不礙事!你直接把那羽林軍打暈了擡來太醫署很難嗎!”
邱茗笑容晏晏,摸着椅背坐下,“難啊,他不聽我的。”
“你是根本沒說吧!”宋子期怒道,“告訴他句怎麼了?又不是真要死要活的,練家夥的臭小子還能扛不住?”
“我怕有意外卷進來,”邱茗目光淡然,氣縷如絲,“夏衍不能出事,尤其是三月春獵前,去太醫署目标太大,除不盡毒,不但他有危險,還會驚擾旁人。”
倘若在他們實施計劃前透露夏衍身體有異,會給行動造成太多變數,更容易被地方主抓把柄。由此,最好的辦法就是,什麼都不說,一切照常。
宋子期知道他們的計劃,雖說三月春獵與他這行醫問藥、不會拳腳的人無半點關系,頂多給摔下馬大臣的腿和胳膊上綁木架,但作為太醫署出了名的聖手,受命還是得去的。
“你真的,一刻也不歇,”說話人悶聲一屁股坐回椅子,捏了眉心。
“他的毒幾成了?能找到解藥嗎?”
“我隻能摸出四成,你摸肯定更嚴重,”邱茗垂下眼,“刀劍劃的舊傷,看脈象,毒可能已經浸入體内,普通的藥解恐怕來不及了。”
那夜意識到枕邊人可能中毒後,他睡意全無,一處已經愈合的傷疤說明不了什麼,但是那股腐朽的味道格外刺鼻。探了夏衍一整晚的脈,覺察到了怦跳有力脈象下虛掩的細長與遲緩。
根據傷口愈合的程度,時間不會超過半月。邱茗絞盡腦汁回憶兩人在一起後的所有行動,隻能依稀判斷出,是在臨淵寺的時候受的傷,傷口太小了,小到他竟然時隔近一個月才發現。
“我開始以為是芊腐,可芊腐的毒不會發作這麼慢,也不會浸得如此深,我熏了幾日藥香效果不明顯。”
“肯定啊,熏療隻能解淺毒,他是已經泡發了吧!啧,麻煩!”
宋子期心煩意亂,氣得頭疼,他這個小師弟一有事就往肚子裡憋,什麼都想着自己解決,也不求人。如果不是因夏衍是病患,而邱茗行事太過謹慎,連病患本人都不肯透露隻言片語,他早拎藥箱踹門造訪帥府,該養病的養病,該等死的等死。
說歸說,想歸想,身為醫者,宋子期不會真撂下人不管,況且是邱茗在意的人。
“今天呢?你摸出什麼了?”
“比之前弱了……”邱茗沉寂的眼底震了下,“從淮州回來,是我的疏忽。”
慢性的毒雖然沒有短時間内要了夏衍的命,可長期侵蝕下,本體表面不會出現任何異常,内裡卻會越來越衰弱,透支全部氣血後,人即猝然暴斃。
想到此處,邱茗心髒揪起,沉沉咳了兩聲。
“沒别的辦法了嗎?再給我半個月,等我找出毒物,對症下藥,他是不是還有救?”宋子期目光瞥向旁處,沉了聲,是不安、揪心,更是不忍。
“你真的,要用千秋雪?”
為何不用?
看着夏衍渾然不知中一步步走向死亡?看着他尋了好久的人間餘溫,還未在手中焐熱便消散在黑暗裡?
一步步向他走來的人,轉瞬間要離他而去。
不行的。
如許下諾言般堅定,倔強的好似要抓住此生唯一的燈火。
“至少,千秋雪,能保他的命……”邱茗努力擡起眼,雙眸清澈,毫無氣色的唇邊揚起笑意,卻笑得那樣疲憊。
“我能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