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五之尊,能坐上龍椅的,隻有一人。因而,發配到秧州四年之久的沛王忍無可忍,在聽聞母親打算稱帝後憤然起兵造反,江陵大地由此生靈塗炭。
臘月雪寒,在溫暖籠罩的春意下,過往的記憶凍得邱茗猝不及防,他喉嚨滾動,深吸一氣緩緩開口道:“骨血肉親,陛下,還是在乎你們的。”
“在乎我們?”太子眼眶發紅,聲音盡是悲涼,啞然失笑,“她殺了兄長,把我囚在東宮,我萬分小心才活到今天,結果與朝臣割裂,連遭人诋毀都不敢反駁半分,你敢說這是在乎?”
“在乎的。”
邱茗含下眼眸,不知為何嘴角微揚,“殿下能出現在此地,說明陛下,還是在乎您的。”
無他,君子如蘭,空谷幽香[1]。那是沛王名字的出處,何等美好的寓意。
當年懷抱呱呱墜地的嬰兒,誕下皇子鞏固了天後之位的趙知維,也許須臾一瞬間,有過身為母親的慈愛與憐惜。
奈何斯人已逝,徒留斑駁血影,一場叛亂結束了史書上寥寥數頁,落為後人口中一個六親不認的皇帝,一個大逆不道的皇子。
邱茗上前一步提醒道:“殿下,方才詩會上的王爺公子恐怕受了驚吓,如此擾動不利,還望殿下費心周旋。”
畢竟是他們鬧出了大動靜,總需要太子親自出面尋個解釋。
太子沒有拒絕他的提議,悲憤地閉了閉眼,好容易緩和了情緒,給夏衍囑咐了句後,随剩下的侍衛離開。
送走太子,邱茗動身向外走,身後追來的人抱怨道:“方才刺到那人胳膊了,一時半晌死不了,你湊合着審吧。”
“交給刑部吧,未有陛下允命,行書院不能管,曲大人一向公正,有人證在,想必不會偏袒此人。”
“你不想審審指使他的人是誰?”
“怎麼審?”邱茗靈動的雙眼再次歸為死寂,這眼神夏衍見過,在牢底的時候,在是内衛的時候,“他直接聽命于李佩,不會知道更上面的人,李佩能被随便推出來,就說明上面的人有自信抹掉了和自己有關的所有證據,我們審不出來的。”
夏衍一歪頭湊上,“就知道你會這麼說,行了,都按你講的處理好了,你若實在生氣,小爺現在就去給咱們李大人補兩刀。”
“胡鬧。”
平日罵他的人數都數不過來,還真能一個個拎出來教訓?眼下最着急的不是刑部而是李公公,自己的義子捅出大簍子,不斬斷關系,他老人家可不好向皇帝交代。
今日行動太多,略感困乏,邱茗揉了眉心,“季常林去哪了?”
“跟婉今跑山裡去了,那丫頭坐不住,說還想再獵幾隻兔子。”夏衍上手摟過,卻發現人身體晃了晃,當即拉下臉,“你沒事吧?”
“沒事……”邱茗眼前黑一陣白一陣,強行定了神追問,“我們從淮州回來有多久了。”
“一個月了,怎麼了?”
夏衍中毒已經一個月了?
邱茗一陣慌亂,抓過夏衍的手腕搭上脈搏,心一驚,顧不得自己站不穩,死死扯住對方衣袖,眼神飄忽不定。
“你快跟我來……”
“幹什麼?”夏衍被一通沒頭沒尾的問題整得摸不着頭腦,“我先帶你找宋子期看看,有什麼事等會再說。”
“不行!”邱茗反應異常大,緊抓他的胳膊不放,“快點,沒時間了。”
想拉人拉不動,忽然腳下一松,跌在人懷裡。
這般卿卿我我的畫面被趕來的顔紀橋逮個正着,怒得大理寺少卿頭頂火直沖雲霄而去,不由分說給了夏衍一拳。
“夏愁眠!你給老子換個時間犯混!”
“子桓?”被打人莫名其妙,“什麼事這麼慌?”
“還問!”來者氣急敗壞,“你手下那個叫路勇的小子,不知道跑哪去了!”
“不可能!我交代過,守住在殿門外即可,沒我的命令,他怎會跑到别處?”
邱茗心頭猛震,如果路勇去追潛入的刺客落入圈套,事态發展可能會不妙。李佩絕不是真正的幕後主使,真正的幕後之人不會輕易暴露。這一局,他們明面上揪出了對太子不利的人,但實則對方一招棄車保帥,難說很有後續的動作。
腦中飛快閃過獵宮布局,他掙紮擡眼,喘息着說:“大殿東南角,快去追,切記,别讓他出獵宮。”
“我去找,”夏衍隐隐不安,當即道,“方才上房頂的時候,我應該看見那人往哪跑,你照顧他一下。”
不料剛邁出步子,突然眼前一黑,栽了下去。
“夏衍!”
[1]出自《孔子家語·在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