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簡之踹了兩腳躺屍體,嫌棄地撇嘴。
“之前說不想出面?才幾天就想通了?”夏衍覺得架着人不舒服,幹脆攔腰橫抱,沖來者點頭,“不怕給你送衙門?”
“哎呀,我的少公子,您小人家若折荊安,這麼進閻王殿,大帥得揍死我。”
“看不起我?”
“豈敢,豈敢,十八騎兄弟都不敢和你過招,我一無名之輩還能小瞧了您?”
兩人聊得不亦樂乎,容風正巧趕到,見地上橫七豎八躺的屍體,松了口氣,仔細一瞧,叼竹葉的家夥居然也杵那兒,稍柔和的表情當即凍住。
“嘿,又來一個,”竹簡之不嫌事大,沖少年招呼,“怎樣小風風,輕功退步了沒?走,和竹石哥哥到船上比劃兩下。”
完蛋。
“講多少次,别這麼喊容風,那小子會瘋的。”
夏衍抱人先撤,不出所料,少年嘴角擰成了麻花,十分拿出了百倍的氣勢,像要殺人,一通叮咣亂砸,看樣子真打起來了。
“他們沒事吧?”邱茗蔫蔫地問。
“打兩下就老實了,不用管。”
被叫這種不倫不類、黏黏糊糊的诨名,是個人都恨不得掘地三尺把自己活埋,更别提容風了,而且,竹簡之夠嘴欠,誰知道,前雁軍暗衛、大宋數一數二的高手,是個不識水性的主兒。
荊安城的夜從未有過如此喧嚣,俊陽侯叛逃,潛伏城中的兵力蓄勢待發,隻要一聲令出,一日之内便可把邊境小城變為囊中之物。戰事将起,戎狄吠舍可汗的小兒子利吉,以南部糧草充沛為由,大批軍隊在城外十裡地駐紮,對大宋國土虎視眈眈。
若俊陽侯兵變隻是南宋内部事,無需過度擔憂,然而,北狄帶兵南下,兩國交戰,則完全是另一種情況。
村屋内氛圍不輕松,夏衍等人雖有備而來,但俊陽侯鐵了心動兵,談話全無回旋的餘地,韶華公主已在羽林軍護衛下,暫時轉移到安全的地方,可問題是李靖傑的部隊前來還需一段時間,他們依然身陷囹圄。
出不了城意味着随時可能找到公主當人質要挾朝廷,白天行宮裡捕獲的兵力不值一提,如果俊陽侯和小可汗串通來犯,到時候可不止調動左将軍的人馬。
他們不能坐以待斃。
眼下唯一的辦法,就是盡快鏟除俊陽侯。
“趁天黑調查,荊安彈丸之地,天亮前總能找到他的下落。”顔紀橋提議。
“以為兖北是你家後院,想搜就搜?”竹簡之不為所動。
大理寺少卿一肚子話噎了回去,他知道對面是夏衍父親的舊部,對荊安熟悉,可從這人大馬金刀坐椅子上開始,嘴裡插科打诨,沒一句靠譜的,厲聲反問:“你還有别的辦法嗎?”
“等。”
椅子上的人手撚竹葉,輕飄飄掃了一圈,“你們才多少人,想和俊陽侯搶地盤?識點相吧,各位京城的公子哥兒,荊安雖不大,但上到守城的,下到打更的都是侯爺的人,稍有聲響,骨灰給你們倒幹淨喽。”
夏衍:“容風身法快,尋他的蹤迹不難,隻怕找到人,我們也不能有大動作。”
确實如此,邱茗同意夏衍的看法。地底結構複雜,暗室數不勝數,屯多少兵,他們算不出來。
潛入殺了俊陽侯容易,難的是他手下幾萬部隊,這些人叫喊為主子報仇,把他們碎屍萬段可不是兒戲。
所以,最有效的方式。
是拖。
拖到大軍支援才有把握赢。
那麼問題來了。
怎樣拖住一個,對上京官員、将軍嚴防死守的地方君侯?
四人陷入沉默。
在座的深知自己不是最合适的人選,除了。
“我去。”
三人目光閃爍,神色各異,顔紀橋震驚,竹簡之呼一聲口哨吹起,夏衍表情極其複雜。
角落的人衣服上血漬未褪,斑駁腥紅,素淨的衣袍加了不合适的點綴,邱茗長衫着地,音色淡淡,擡雙眸,開口重複了一遍。
“我去見俊陽侯,找到他的落腳地,讓他放松警惕,沒有時間調兵,撐到日出李将軍趕到,我方就有勝算。”
“不行!”夏衍堅決反對,“他什麼人你還不清楚?萬一。”
萬一他對你不利,萬一他又用難以啟齒的方式對你。
後面的話沒說出口,怕刺到對方的痛處,可邱茗沒有在意,笑着反問。
“你有更合适的人?”
誠然,容風身手好,但單槍直入不是上策,竹簡之是逃犯,冒然前去太引人注目,顔紀橋在行宮露過臉,俊陽侯必定防備,夏衍更不用說了,不提前打起來就算燒高香。
“副史大人,你可知,此去接近俊陽侯不是同他談天那麼簡單,”顔紀橋嚴肅道,“不讓他起疑,你得消磨整整一夜,否則兖州失地,蠻族入侵,我朝前途堪憂。”
“我知道,不止是手裡握兵的俊陽侯,你們忘了一個人。”
夏衍眉尾一跳。
張楠也。
“大宋内衛叛逃不是好消息,”邱茗讀懂了人的眼神,繼續道,“朝廷内部派系,官員秘聞,兵糧遷移、駐軍用度,行書院長史這麼多年,心裡可都十分清楚,若此人選擇俊陽侯、甚至戎狄那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