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宮宮人知道他的習慣和脾性,做事時便格外注意,因而他的寝宮内,一器一物,永遠是一絲不苟纖塵不染的狀态。
此刻,奚融動作忽一頓。
因他發現,其中一隻鞋子上,頂部拇指位置好似破了一個小洞——極小,不盯着看很難看出來,但沒能逃過他的眼睛。
鞋底也磨損的厲害。
這雙鞋子,顯然已經穿了不短時間。
“兄台,你還沒收拾好麼?可是需要幫忙?”
顧容已經鑽進被子裡,在後面打了個哈欠,問。
他一沾床就犯困,隻因礙着有客人在,才沒好立刻去找周公老人家見面。
奚融放下鞋子,整齊擺放好,道:“不需要,放心吧。”
“好,那你快些……”
大約太困,顧容不自覺帶了點鼻音道。
等奚融在外側躺下,顧容已經面朝裡,将自己包裹得嚴嚴實實睡了過去,隻有一縷烏發是落網之魚,散落在了外側枕上。
奚融盯着那縷發看了片刻,掀開被子,預備躺下。
動作忽一頓。
兩人合蓋一被,被子下自然完全是另一番光景。
因顧容是面朝裡屈膝側躺,一頭烏發綢緞似的鋪散在身後整面被褥之上,直接蔓延到了外側空間。
昏暗油燈下,年輕小郎君清瘦背脊和纖瘦腰線亦随收緊的裡衣顯露無疑,這是平日寬袍廣袖下無法看到的畫面。
奚融頓了下,伸手,握起一束烏發發尾,順着那清薄若玉的背部線條,放了回去。
他接着将山阿劍置于枕下,也躺了下去。
他睡前有看書的習慣,因而躺下後并未立刻睡,而是單手持起白日未看完的書卷——從書架上随意拿的一本遊記看了起來。
剛看兩行,突然臂上一沉,原來是面朝裡躺的顧容,竟突然調轉方向,翻身過來,且伸出一隻手,往他腰側摸來,似在找什麼東西。
摸索半天,沒摸到,少年竟直接往他懷裡拱了拱,緊緊貼住了他身體,看起來十分舒服地眯了眯眼睛。
奚融動作一頓。
若是一般情況下,有人敢如此靠近他,山阿早已出鞘。
眼下——他卻沒動。
隻是一臂被壓着,還是帶傷的那隻,他也不便再繼續夜讀,便擱下書,滅了油燈,阖目入睡。
——
顧容飽睡一夜,醒來已是天光大亮。
石洞裡照舊昏昏暗暗的,奚融已經衣冠齊整,盤膝坐在外側運功調息。
顧容坐起來,攏了攏衣袍,便輕手輕腳下床。
“飯我已做好,不用急着起來。”
奚融忽睜開眼,道。
顧容:?
顧容大感意外。
“兄台你該不會一夜沒睡吧?”
他忍不住問。
奚融否認:“隻是醒得早而已。”
“嗯?”
顧容驚訝并未消減多少。
對方既能自如與他對話,證明運功已到尾聲,再加上做早飯時間,對方豈不是天不亮就已經起來了?
“兄台,你也太勤勉了些。”
“可是昨夜睡得不好?”
奚融照舊搖頭。
“睡得很好。”
“隻是習慣早起。”
“你睡得如何?睡夠了麼?”
顧容點頭,并伸了個懶腰。
“再好不過。”
“不瞞兄台,我很久沒睡這麼踏實了。”
“昨夜阿狸似乎格外暖和。”
奚融一頓:“阿狸?”
“是啊,我睡覺都是抱着它,拿它當湯婆子使的。說來奇怪,一大早,這家夥又跑哪裡去了。”
顧容四下搜尋。
奚融阖上眼,繼續運功,沒吭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