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過見錢眼開的,沒見過這麼見錢眼開的。
奚融忽冷不丁問:“你喜歡男人?”
姜誠:“……”
顧容:“……”
顧容咳咳兩聲,故作鎮定道:“談不上喜歡,但得樁好姻緣不易,豈有白白錯過的道理。我的條件兄台也瞧見了,靠自己讨媳婦很難的。”
“…………”
姜誠已經不知道該說什麼。
他還是頭一次見到,有人這般兒戲對待自己的終身大事的。
奚融神色晦暗不明,接着問:“鎮長的兒子,就那麼好麼?”
“當然了。”
“兄台,你可别小瞧這小小的一鎮之長,論起富貴,可不比那些官老爺差,我早聽說,這鎮長家富得流油,蠟燭能當柴燒,池塘裡流的都是美酒,這聘禮,少說也能給這個數。”
顧容悠然豎起一根手指。
姜誠忍不住猜測:“一千兩?”
顧容搖頭。
“一百兩。”
“兄台,你也太敢想了。”
“一千兩,把我賣了都不值這錢的。”
姜誠:“…………”
所以,這小公子,竟然一百兩銀子就把自己給賣了?
“小郎君,你當真不再考慮一下?當心被人給騙了。”
姜誠好心提醒。
一鎮之長,富到這種程度,多半是本地豪族。
一個豪族給兒子娶妻,怎麼可能隻出一百兩聘禮,隻怕納妾都要比這個數高。
顧容神秘一笑,眼尾高高揚起:“兄台放心,這筆買賣,隻賺不賠,待我發了這筆橫财,我請二位去松州城裡喝最好的酒。”
——
吃完飯,顧容帶着花狸貓去院子裡巡視自己的寶貝藥草。
奚融負袖站在木窗前,看日光毫不吝啬傾灑在那襲藍色寬袍上。
姜誠恭敬立在後面,也不敢說話。
他明顯感覺到,自打聽到這小郎君要嫁人的消息後,殿下周身氣壓便變得很沉而低,顯而易見的心情不虞。
也不怪殿下不虞,實在是這小郎君行事,忒不靠譜了一些。
“說事吧。”
片刻後,奚融轉身,淡淡道,俊美面孔上是慣有的波瀾不驚的霜色,看不出情緒。
姜誠應是,跟着奚融進了裡面石洞,禀報事情。
“如殿下所料,殿下養傷這兩日,之前未露面的松州府官員皆尋着各種由頭去行轅打探殿下行蹤,那幾姓使者也頻繁進出官員們的府邸。好在宋先生做了妥善安排,他們雖然懷疑,卻也抓不到證據。”
奚融颔首,又問刺客情況。
“眼下線索太少,還沒能查出刺客身份,但可以肯定,他們不是一般殺手,而是死士。一般殺手,不可能那麼痛快服毒。隻是他們行事極缜密,身上沒有任何暴露身份的标志,一時之間,還無法斷定究竟是何方所派。但就在今早,宋先生得到另一個消息,崔氏近來與北地燕氏來往頻繁,尤其是那位燕王。”
奚融果然蹙眉。
“燕氏?”
“是,燕氏坐擁鐵騎十數萬,戰鬥力出了名的兇悍,那位燕王,恣雎暴虐,目中無人,不受朝廷管制,一直是大安肱骨大患。崔氏這些年處處被蕭氏壓一頭,一個重要原因就是蕭氏掌着銀龍騎,崔氏想拉攏燕北,和蕭氏分庭抗禮,也在情理之中。隻是若燕北真與崔氏沆瀣一氣,形勢于殿下會極不利。屬下亦擔心,此次刺殺殿下的這批死士,會不會亦有燕北軍參與其中。”
奚融默了片刻,道:“何方所派,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們如何能如此準确知曉孤的行蹤。”
姜誠垂首:“宋先生讓屬下給殿下帶話,那件事,應當并未洩露,他在尋找線索時,也十分謹慎,沒有暴露太多信息,這些刺客,應是另有途徑獲知殿下行蹤。”
奚融沒說話。
姜誠直接單膝跪了下去。
“殿下行蹤洩露,無非兩個途徑,一是東宮内部有他們的眼線,二是他們在外圍布置了人盯梢,無論哪種,皆是屬下無能,讓他們有了可乘之機。”
“其他事屬下不敢保證,但此次跟随殿下出來的這批暗衛,皆是屬下一手訓練,屬下敢保證,他們對殿下絕無二心。還請殿下寬宥,容他們将功折罪。”
“起來吧,孤信你。”
“否則,孤此刻也無法安然坐在此處。”
奚融道。
“是。”
姜誠起身,恭敬站到一側。
“殿下的傷?”
發現奚融臂上傷似乎有迸裂迹象,以至于大片血都滲透藥帶顯露出來,看起來比昨日竟還嚴重了一些,姜誠神色一緊。
“無妨。”
“現在,你去查另一件事。”
奚融道。
姜誠垂首聽命。
奚融:“去查一查,此地鎮長是誰,鎮長大兒子,年歲幾何,人品如何,是否堪為良配。”
姜誠:“…………”
——
姜誠傍晚方歸。
一進門,就見院中堆了許多禮品,有酒,有肉,還有米糧,無一例外,都系着大紅綢花,顯然就是傳聞中的聘禮。
他搖了下頭,進了屋,就見那沒心沒肺的小郎君,正抱着貓在藤椅裡睡大覺,藤椅上則挂着一件大紅嫁衣。
“……”
姜誠再度搖頭,輕步進到裡面石洞。
奚融剛調息完畢,手裡握着卷書,坐在石床上。
“殿下。”
姜誠近前喚了聲。
奚融直接問:“查的如何?”
姜誠道:“查出來了,鎮長姓劉名信,确是本地豪族,家産豐厚,坐擁良田無數,與官府來往也十分密切。隻是他那大兒子——”
姜誠頗有些一言難盡。
奚融終于掀起眼皮。
“他那大兒子怎麼了?”
姜誠神色越發複雜:“三日前,剛剛患急病死了。”
“……”
奚融頓了片刻,問:“你确定?”
“千真萬确,眼下劉府正在給那大公子治喪呢。”
“…………”
泰山崩于前都不一定變色的太子殿下罕見沉默了。
“那婚事又是怎麼回事?”
奚融問。
姜誠道:“屬下打聽了一下,婚事确也存在。隻不過,不是正常婚嫁,而是冥婚。”
“…………”
奚融沉默了第二次。
才再度開口:“朝廷明令禁止民間行冥婚,這劉信竟知法犯法麼。”
姜誠忙道:“是改良版的冥婚,不用死人,而用活人,細算起來,不算違背朝廷法令,且劉信是本地豪族,有官府庇護,就更不怕了。”
“聽說此事在松州頗為流行,尤其是豪門富戶之中,年輕男子去世時若尚未娶妻,家中可在正式下葬之前,為其舉辦一場婚儀,找一八字相合之人,穿着嫁衣,以未亡人身份為其送行守靈哭墳,好保佑其來世投個好胎,姻緣圓滿,不必如這一世一般凄慘。冥婚流程簡單,不必經三媒六聘這些環節,等葬禮結束,婚約也跟着作廢。一些媒人為了賺錢,便在其中牽線搭橋,但此事畢竟晦氣,若非家裡實在窮得揭不開鍋,一般人是不願意做的。”
“聽說這劉府大公子生前癡迷一個伶倌,那伶倌卻另攀高枝,跟人跑了,他才一病不起,抑郁而終。劉信素來溺愛這個兒子,便要求媒婆必須找一個和他兒子八字相合的男子,去配這婚,也不知那媒婆如何就找到了這小郎君頭上。”
找上也就算了。
另一個還見錢眼開,眼睛都不帶眨一下的答應了。
簡直荒唐。
這小郎君,不愧騙吃騙喝的行家。
姜誠歎為觀止想。
“八字相合?”
奚融眼睛一眯,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