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那麼遠作甚?”
“自然是騙吃騙喝。”
顧容半真半假道。
奚融挑眉:“聽說那北地燕王,可是出了名的兇狠殘暴,最喜扒了人皮做燈籠,至今仍被朝廷視為心腹大患,你也敢去他的地盤上騙吃騙喝?”
“我一不殺人,二不放火,别說什麼燕王,便是皇帝老子也管不着。……不過,扒了人皮做燈籠,不是說的太子麼?”
姜誠挂在房梁上,聽了這話,險些沒掉下來。
“哦,大約我記錯了罷。”
“小郎君見多識廣,手段高明,看來以後,我得小心才行。”
奚融幽幽道。
顧容一笑:“我這些都是些不入流的奇技淫巧,登不得大雅之堂,兄台你家大業大,還瞧得上小弟這點伎倆?”
“我家大業大,也隻得一句‘兄台’,可見家大業大,也沒什麼用。”
“嗯?”
奚融卻沒接着說,而是看了眼天色,起身道:“我去找些吃食,我們晚上吃。”
顧容道:“劉府人會送吃食過來,兄台不必費心了。”
“不費心。”
“守夜耗神,隻吃清湯寡水不行。”
奚融伸手,将顧容滑落下去的喜袍後領提起,才起身往外走了。
顧容盤膝坐下,看着那道背影,不免再度陷入某種困惑。
“殿下。”
姜誠也從暗處現身,跟着一道出來。
道:“方才,屬下真是吓得不輕。”
奚融蔑然一扯唇角。
“放心,他不會認出孤,也不敢認。”
“隻是劉信小小一個鎮長,死了個兒子而已,恐怕還沒這麼大臉面召來崔氏的人,崔氏此來,一定另有目的,你跟宋陽說一聲,讓他多關注劉府動靜。像劉信這樣的豪族,應當豢養着不少私兵。”
姜誠應是。
“那屬下現在就去給宋先生傳信。”
“先不急,你先去外面打包兩份熱粥過來,再要一份粉蒸排骨和荷葉丸子,甜食也來一份。”
奚融道。
“……”
姜誠就是腦子轉得再慢,聽到“甜食”二字時,也能猜出這些吃食是給誰準備的。
也不敢露出絲毫不滿,恭敬應是。
——
靈堂不遠就是會客廳,一行人坐下後,崔九先搖頭笑了笑。
與其并肩而坐的嚴鶴梅不解問:“貴使在笑什麼?”
崔九又是搖頭一笑。
“我是笑,我竟也有疑心病太重的一日。”
那位早已今非昔比,以那位的身份和脾性,怎會屈尊降貴、給一個不入流的鎮長兒子守靈。還帶着那樣的重傷。
不把這裡屠幹淨就不錯了。
剩下人也不敢深問。
崔九斂起笑紋,徐徐開口:“嚴大人,劉族長,接下來,咱們說正事吧。”
以對方身份,不會無緣無故來給兒子吊喪,劉信一路走來,心裡一直琢磨着,聽了這話,忙起身道:“太傅有何指示,貴使隻管吩咐。”
不料崔九直接冷笑一聲。
“太傅掌着尚書省,日理萬機,下面的小事,哪裡能樁樁件件都顧及,咱們身為下屬,不僅要盡忠竭事,有時更需主動體察上意。”
“這回我過來,大公子可特意提起貴府二公子。”
劉信越發雲裡霧裡,但最後一句,他聽懂了。
不由喜出望外,激動道:“能得大公子青眼,是犬子福氣。”
崔九又是一擺手:“這普天之下,不知多少人都渴盼着得大公子青眼,大公子隻有一雙眼睛,哪兒能看得清那麼多人。”
“還請貴使明示。”
“東宮遇刺之事,你可知曉?”
崔九直接問。
劉信一愣:“那位……遇刺了?”
崔九點頭:“闆上釘釘,隻不過東宮的人口風緊,還沒傳出來罷了。此次西南大捷,那位越發如虎添翼,若教他順利回到京都,後果不堪設想。東宮手腕酷烈,若真當道,于五姓七望,于你們下頭的大小豪族,都不是什麼好事。太傅雖未明言,但這一次,是将那位斬草除根的絕佳機會。”
劉信一陣心驚肉跳:“可那位是儲君,身份貴重,如何……能有機會下手?”
“眼下不就是個機會麼。”
“那位負傷,行蹤不明,出不了松州,不過一頭陷于淺灘、沒了利爪的猛虎,有何難殺。隻是此事不好大張旗鼓動用官府兵馬,我聽說劉族長莊子裡豢養着私兵三千,可願替太傅分憂?”
劉信一愣。
他到底是一個豪族首領,基本的政治判斷還是有的,立刻明白,此事于他既是一飛沖天的機會,但搞不好就是粉身碎骨萬劫不複。
于是吞吞吐吐道:“草民自然願意,隻是草民那些私兵,有一半都是老弱病殘,根本不頂用,不知,是否還有其他兵馬襄助?”
崔九豈瞧不出他心思。
道:“放心吧,此事,嚴大人和另幾位大人也會鼎力相助,不會讓你一人沖鋒陷陣。眼下頭一樁緊要事,就是查出那位的藏身之處。”
劉信一喜,再無猶疑道:“一切聽從貴使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