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局需要很多條件:一個可以令所有人信服的兇手,這個兇手需要有足夠的能力和動機,但不能過于強烈,因為這樣有真死的風險;一具完美的屍體,這具屍體必須能讓所有人相信他是自己,并且騙過屍檢系統——就算騙不過,也必須在确認身份這件事上盡量拖延。
最後一個條件:他需要一個遠離所有人的機會。
前兩個不難,難的就是這最後一個,而在所有人裡,最難搞定的一個就是周巡。
所以關宏峰目前的計劃是暴露自己,讓自己在他眼裡變得可疑。他主動暴露伍玲玲的事情,就是希望周巡能提高一點自己在吳征案裡的可疑度,但很顯然失敗了。
而周巡對他的信任高出了他的預期。
關宏峰閉了閉眼,立刻轉換了策略——正着不行,那就反着來,我當不了獵物,你當。
“你見過林嘉茵對吧,”他很快找到切入點,“那天你們聊了什麼?”
周巡皺起眉頭,不明白話題為什麼忽然又拐到那邊去:“兩周前的事兒了,你提她幹什麼?”
“明面上,她現在是在逃的通緝犯,對于她的案子你了解多少?”
周巡沒說話,隻是盯着他,想知道接下來他會說什麼。
關宏峰繼續:“那個案子的死者是喬森。”
周巡眨眨眼:“是那個……”
“對,就是我和老劉在東北找到的那個情報掮客。”他補了一句,“他是指認葉方舟的重要證人。”
“從東北回來沒多久,老劉就出事了,緊接着就是喬森。”關宏峰靠在牆上,靜靜地看着他,此刻語氣倒顯得更平靜,“喬森一路上都很安全,但幾乎是在剛剛進入津港的時候就出了事。”
“喬森,葉方舟,都和金山那批槍有關,而那批槍,和兩年前我們在宏安碼頭遭遇的那夥人同宗同源——周巡,你還想讓我把話說的多明白?”
我懷疑你。
“你懷疑我。”周巡沒信,“你是想說我和這夥人有關系?是我參與了軍火案,還是我成了殺人滅口的幫兇?”
他等着關宏峰質問他,他等着關宏峰指責他的立場,懷疑他的動機,最好是大吵一架,這樣他就能借機把這一年來所有的苦和怨都吐出去,就像上次和老劉吵架一樣,沒準還能順便摸清楚關宏峰到底想幹什麼。
但關宏峰沒有,他隻是上前一步,語氣壓得更低了:“告訴我一切,告訴我吳征的任務,告訴我你查到了什麼。”
他沒有理會周巡這兩句自嘲的玩笑話,而是看起來是想迫切的确認他的清白。
屋内的氣壓更低了:“十五年,周巡,你了解我,我也了解你——給我一個證據。”
給我一個确認你清白的證據。
周巡分不清了。
“你……”他嘗試把這種緩慢升騰的慌亂壓下去,“你怎麼了?”
關宏峰略帶疑惑的偏過頭——他媽的他演技有這麼好嗎?
“你在說什麼?”周巡試圖把自己從這種被懷疑的情緒中剝離出來,“不對,老關,你說不出這種話。”
快他媽反駁我!快指責我,快懷疑我,把你準備好的那些能證明我有問題的證據甩出來,這樣我就能看出你在演戲了——你在猶豫什麼!
但關宏峰隻是站在那,靜靜地看着,依舊是平常那副不動如山的樣子,皺着眉盯着他。
周巡回想剛才的對話,試圖找到一絲漏洞——但他做不到,喬森和伍玲玲,這兩件事完全在他的盲區裡,他不知道具體的情況究竟是什麼,判斷不了關宏峰這些話裡的真假。
所以他真的在懷疑我?
不可能,不應該,沒有理由。
但他在一瞬間想起自己在剛才說過的事,他隐瞞了213兇器在指紋上存在僞造的可能——是這件事讓關宏峰起了疑心?就像他說伍玲玲的案子時,自己忽然懷疑他有可能真的和吳征案有關的那一瞬?
不對,不對,這種懷疑很快就打消了,我都能很快反應過來的程度,關宏峰的腦子會轉不過彎嗎?他不應該因此懷疑我。
可是關宏峰此刻就站在他對面,他表現的态度并不是懷疑,而是“我懷疑我對你的懷疑,所以請你提供給我一個相信你的理由”,一個基于剛才所說的一切事實上完全合理的态度。
強迫我自證清白?他證明不了。在喬森和伍玲玲的事情上,他無法自證清白,因為他對這兩件事的了解為零,一片空白。
那雙眼睛依舊盯着他,明明沒什麼情緒,卻象一張無形的大網把周巡纏在其中。他扯不清哪條線才是源頭,所以隻能嘗試胡亂的一根一根把線捋順,一直到刺痛感加劇,他才意識到網線早就勒進了肉裡,留下一道道血痕。
周巡慌了。
他感到頭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