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這個話題,三人都各懷心思,于是誰也沒接話。
在他們之中,或許隻有趙馨誠是真正在悲痛的,至于周巡,他至今不相信這個事實。
是真的不相信,不是悲傷沖昏了頭腦,或者情緒上頭什麼的——至少他自己這麼認為。周巡至少能說出三條足夠的疑點,來佐證關宏峰沒死的這個事實。
但問題在于,他也找不出任何一點關宏峰活着的線索。
所以對此,他采取的措施就是,強行壓着化工廠的案子不松手,一次次的打回市局要下發的關于關宏峰犧牲的正式通告,并且像瘋狗一樣把和光小區303從裡到外拆了個遍。要不是小汪攔着,他都有心把承重牆拆了,看看裡面是不是留着什麼線索。
可惜,他翻來覆去的,除了能找到關宏峰一個人的正常生活痕迹以外,一無所獲。
更誇張的是,大家甚至都能理解他的行為,以至于很多找上門打探消息的老朋友們,第一句話都先是安慰,其次才會小心翼翼的問關宏峰犧牲的那個傳言。
周巡喝了口水,若有所思的想,或許這就是關宏峰要達到的效果麼?他周巡越是擺出一副死活不信的架勢,“關宏峰犧牲”的可信度就越高。
好吧,老關赢了——他太了解自己,不論是理性層面還是感性層面,周巡都不可能坦然接受這件事。
想到這,他又覺得煩躁。
他媽的老子是日本人嗎,要這麼處處防着?
但他又能明白老關在想什麼——哪裡是防着,無非是怕連累自己,不想讓他淌這趟渾水,倒是和他在213上對于關宏峰的态度出乎意料的一緻。
就像之前在醫院的那段對話,核心邏輯不就是一點:我要确保你的清白。
也算其人之道了。周巡這大半年裡給關宏峰帶來的一切感受,在此刻加倍奉還。他不合時宜地想,老關脾氣是真挺好的,要是自己現在見到他,沒按着人一頓胖揍就算忍者了,而他關宏峰居然忍了大半年,任勞任怨的呆在支隊幹了好幾個月活,甚至一分不要——簡直是大慈善家。
趙馨誠看他拿着水杯,半天不說話,還以為周巡又陷入了什麼悲痛的回憶,于是長歎一口氣,拍了拍他的肩。趙隊長也是個大老粗,知道自己不會說什麼好聽的,也隻能用這樣的方式作為安慰。
周巡擡了擡眼,曲弦站在他對面,靠着牆,垂着眼,不知道在想什麼。
說是在傷感,倒也不像,更想在回憶——也合理,人倆也是認識多年的老友了,出了這種事,總還是要有情緒的。
忽然有人敲門,邦邦邦三聲,随後外門小心翼翼的被推開。
周舒桐探出頭,神色看着也很憔悴,黑眼圈重的不行,手裡拿了份報告。
“呃……周隊,彈道比對結果出來了。”
她看了眼旁邊站着的這兩位領導,一個一個的打了招呼,随後有些猶豫的把報告地過去,不知道該不該當着這兩人的面說結果。
周巡沒太在乎,翻開報告:“有案子嗎?”
周舒桐搖搖頭:“沒有。發出這枚彈頭的槍械,身上沒背什麼案子,但是……還挺過來頭的。”
“什麼彈頭?”曲弦又一次問了這個問題,“是化工廠找到的那個,上面有關隊長的血迹的彈頭嗎?”
“對,”周巡點點頭,翻看着報告,“還真是五四,我估計又是……老關的槍?!”
他本想着,大約又是那批失槍裡的一隻,畢竟之前不論是葉方舟還是安廷身上,又或者是打死葉方舟和劉岩的那把槍,都是來自同一批丢失的報廢五四。
但他看到後面,才忽然意識到周舒桐嘴裡的那句“有來頭”是什麼意思——根據彈道比對顯示,發射這顆彈頭的槍械,是兩年前在宏安碼頭丢失的一把,由關宏峰簽字認領的槍支。
所以當時現場有可能打傷老關,是他自己的槍?
聽到這個消息,曲弦眉頭鎖得更緊了,她追問了一句:“如果沒記錯的話,化工廠唯一發現的一個能直接指向屍體是關宏峰的證據,就是這枚彈頭?”
“對。”周巡點點頭。
沒錯,屍骨殘骸提取不到DNA,現場遺留下來的個人随身物品也是四散的,唯一一個真正有指向性的證據,就是這枚沾血的彈頭。
一顆七點六二毫米規格的,沾有關宏峰DNA血迹的彈頭。
“對了,還有,”周舒桐繼續開口,“高法醫說,前兩天那個疑似……疑似兇手是關宏宇的屍體,已經做完全部的屍檢了,問你要不要去看一眼。”
周巡還沒答話,曲弦擡手看了眼手表,指了指玻璃窗裡的人:“那你們忙着,這人我就留這了,審完給我送回來就行——我早上到現在一直沒吃東西呢,得去吃口飯。”
說完,她擺了擺手,沒多說什麼就推門離去了。
“哎,”趙馨誠怼了怼周巡,“不介意用你家小汪一會吧?我審一下,讓他順便做個記錄。”
周巡沒多說什麼,讓他随便審,自己則跟着周舒桐出了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