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沒再給顧銘說話的機會,徑直走進了浴室。
房間恢複了安靜,顧銘坐在輪椅上望着緊閉的浴室門,心口卻生出了一股莫名的煩躁與擔憂。他一旦看不到宋昕,就會控制不住地想起那天在醫院,宋昕滿身是血倒在自己懷裡的樣子。那種恐懼深入骨髓,讓他不敢再讓宋昕離開自己的視線。
顧銘盯着緊閉的浴室門,目光幽深而複雜,遲疑了片刻,還是忍不住操控着輪椅緩緩滑過去,正要伸手推門,門卻突然自己打開了。
宋昕換上了新的衣服,頭發半濕着搭在額頭上,顯得格外柔軟。他似乎沒想到顧銘就在門口,一瞬間愣在了原地,神色有些慌亂地垂下眼。
顧銘也愣了一下,随即皺眉,目光落在宋昕半濕的頭發上:“怎麼不吹幹?”
宋昕下意識揉了揉頭發,語氣有些閃躲地回答:“反正吹一會兒空調就幹了,沒必要吹得很幹。”
顧銘沉默了幾秒,盯着宋昕的發梢滴下的水珠落在自己手背上,微涼的觸感讓他心裡莫名生出了一絲煩躁。
“過來坐下。”顧銘淡淡地說,語氣帶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宋昕猶豫了一下,還是乖乖坐在顧銘面前的小沙發上。顧銘從身後櫃子裡拿出吹風機,打開溫熱的風,對準宋昕濕漉漉的頭發,一點點輕柔地吹拂起來。
宋昕緊繃着身子坐在那裡,心跳得有些快。他緊張又不安地捏着手指,顧銘的舉動讓他感到意外,也帶着幾分難以言說的害怕。他無法确定顧銘究竟想做什麼——也許隻是一種溫柔的假象,也許是另一種更可怕的報複手段。
可當顧銘的手指輕柔地插進他的發絲間,耐心地用毛巾一點點吸幹水漬時,他心底某處最柔軟的地方,還是無可避免地泛起了久違的溫暖。
他低垂着眼眸,視線不安地落在顧銘的大腿上,那道事故留下的傷痕還清晰可見,宋昕微微抿唇,心裡湧上一股複雜的情緒。
房間裡很安靜,隻有吹風機發出的柔和嗡鳴聲。
顧銘修長的手指輕柔地撥弄着宋昕的發絲,動作溫柔而耐心。他們之間很久沒有這樣安靜,溫馨地相處了。
“頭發長了不少啊。”顧銘忽然開口,聲音中帶着一點點笑意,“以前讓你留長一點,你怎麼都不肯,現在倒是乖了……”
話說到一半,顧銘忽然意識到什麼,笑意驟然僵住了,握着宋昕頭發的手下意識地收緊了一些。
宋昕被他的動作扯到發根,有些吃痛地輕呼一聲,下意識地縮了縮脖子。
顧銘立刻放輕了手上的動作,重新拿起桌上的梳子,緩緩地梳理着他的頭發,動作輕柔卻透着一股難言的壓抑。
他聲音低了下來:“是不是溫宸喜歡?”
宋昕的心驟然一緊,臉色微微蒼白了些。
他要怎麼說?難道要告訴顧銘,自己曾經毫無尊嚴地跪在溫宸面前,被逼着穿上裙子,像寵物一樣任人羞辱折磨嗎?
不,他絕不能開口。
若是被顧銘知道了,恐怕他隻會笑他活該,笑他自取其辱,畢竟這世上根本沒人會真正心疼他,也沒有人願意來拉他一把。
可是為什麼,為什麼偏偏是他?
隻想要一點喘息的空間,就那麼難嗎?難道他這輩子注定不配得到救贖,不配有人愛着,不配被溫柔對待嗎?
顧銘的每一次接近,帶來的都是徹骨的寒意。他看似溫柔,卻又像帶着鋒利的刀刃,宋昕永遠不知道下一刻等着自己的究竟是溫暖,還是無盡的折磨。
他的世界隻剩下千瘡百孔的家庭和一具任人玩弄的漂亮軀體。
除此之外,他一無所有,連一個傾訴的人都沒有。
宋昕忽然覺得鼻子有些發酸,眼眶泛紅。他用力地咬住下唇,強迫自己不要哭出來。
顧銘低頭注視着宋昕柔順的發絲,腦海中不斷幻想着宋昕依偎在溫宸懷裡的模樣,他的眼神一點點陰沉下來,指尖微微顫抖,卻又極力控制着自己,故作平靜地繼續梳着頭發。
明明是深愛入骨,明明曾經最親密的愛人就在眼前,卻隔着無數誤解和傷害,讓彼此都覺得,那份愛,早已變了質。
顧銘梳到最後一下,動作停頓了片刻,最終還是将梳子輕輕地放在桌上,低聲道:“好了。”
宋昕終于得到了放松的許可,他低聲應了一句,立刻起身,幾乎是慌亂地朝門口逃去。
“我去躺一會兒……”聲音帶着微不可聞的顫抖。
顧銘沒有阻攔他,隻是靜靜地看着宋昕倉促逃離的背影,他的手掌還殘留着餘溫。
此時,桌上的手機突然震動了一下,屏幕悄然亮起,上面赫然是一條來自民政局的短信提醒:
【顧先生,您預約的婚姻登記手續已确認,請您攜帶相關證件于本周内前來辦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