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霖?”
“吱呀”一聲,書房的門被人自外緩緩推開,一身黑袍的女子不緊不慢地入内。
“吧嗒吧嗒……”
入目的是一柄閃着寒光的短刀,鮮紅的液體從刀尖滴落。
一雙黑色的長靴不急不徐地靠近。
蕭瑾的目光上移,女子的容顔被已血污遮蓋,眼睛裡閃爍着一種森冷陰狠的光芒——既陌生又熟悉。
凝香是謝安的人,他一早就知道了,但他不知道的是,她是謝安手裡最利的一把刀。
狂風将門窗吹開,燭火頃刻間熄滅。一股血腥之氣湧入,蕭瑾幾乎不能呼吸,黑暗中,他隻望得見一雙殺氣湧現的眼睛。
記憶刹那湧現,如意坊見面時,他從迷藥殘餘的藥力中睜開眼睛,身旁的女子就是這樣看着他的。
凝香先将昏睡的繁熾放到睡塌上,朝着他的方向走來,手中的薄刃映着如銀的月光,閃爍着冰冷殺機。
蕭瑾索性靠在寬大的椅背上,雙臂朝胸前一抱,氣定神閑地看向女子。
“入畫是你殺的?”
入畫原本是晚池齋裡的三等婢女,三月前死了。
夜裡從紫薇閣上跳了下去,一頭撞在底下的假山上,跌斷了脖子。
凝香沒想他突然提了舊事,一時停了腳步。
她潛伏裕安王府,數月下來一無所獲,月兒的上頭惱了,威脅着不給她解藥——那是猶如萬蛇噬咬的滋味,幼時嘗過一次後,這輩子都忘記不了。
她情急之下,尋了個空隙翻起了蕭瑾的書桌,沒想,被入畫發現了。
那丫頭轉身就要去喊人。
她數月未曾對人動手,一時手生,隻想着要這丫頭别叫喚了才好,便将人按在牆上,伸手去捂入畫的嘴。
她沒想着殺人的。奈何入畫身子嬌弱太不禁折騰,撲騰了幾下便沒了聲。
她又悔又急,隻得白日裡先藏起屍身,入了夜,就近走小路,尋了偏僻處抛屍。
蕭瑾見她默認,寒氣從心底冒了出來。
凝香正想着該如何回蕭瑾的話,低垂的視線瞥到幾步外書桌上一件物件。那是一隻銀質耳環,大小适中,非中原樣式。
那是兩年前她來上京時,月兒在胡人集市買了送給她的。
月兒說:“一一,上京城中所見的那些高大威猛的突厥男子們耳朵上都戴着一隻銀環,不知道為什麼,每次看到他們,我就想起了你。”
自那一日起,她便日日佩戴着那隻耳環,仿佛月兒并不在遙遠的上京城,而是一直都與她在一起。
八個月前,在如意坊中醒來時,那隻耳環卻突然不見了。
她以為是月兒帶走了,存了一線希望,原來是她多想。看來是月兒脫去她衣物時不小心掉到了哪裡。
蕭瑾這厮疑心病忒重,怕是把她去過的任何地方都掘地三尺搜了一遍,才從哪條磚縫裡發現了這隻銀環。
她走到書桌旁,徑自拿過耳環,收了刀,偏頭将耳環戴在了右耳上。
凝香歪着腦袋,一腿靠坐在書桌上,如往常一樣。
有那麼一刹那,蕭瑾幾乎以為她要晃一下腦袋,賣弄嬌憨,“大人,香香好看嗎?”
“入畫是怎麼死的,大人不是早就知道了嗎?”
凝香端詳起了裹着紗布的左手,肉、體的疼痛漸漸地淡去,可感官的震撼猶在眼前,“岚夫人已經死了,我還活着,大人是不是很失望啊?”
蕭瑾遏制不住地冷笑。
“大人”“大人”,喚誰都是大人。
喚他是大人,喚林霖陳默是大人,侍衛護院的是大人,就連掃地做飯的也是大人。
好一副天真無知的面孔!
這麼大的血腥味,拜她所賜,屋外定然是橫屍遍野。
都怪他大意。
謝家豢養的死士分為兩類,一類為負責潛伏測探情報的細作,另一類才是真正用于暗殺政敵的刺客。他一廂情願以為凝香屬于前者,幾番心軟不肯痛下殺手,自以為能夠用手段馴服她,沒想到她屬于後者。
就連劍法高超如林霖也不是她的對手,他貿然出手定然沒有好下場。
蕭瑾笑着打量凝香,“我今晚沒死在永安坊,香香好像還是有一點兒高興的呢!”
凝香神色冷漠,撩起袍腳,擦拭刀上的血污。
“你家公子對永穆果然一片癡情,我留着她也沒什麼用處了,你可以帶她走。”
凝香看他揚手時的大方模樣,差點沒笑出來。
還把她當傻子?
她好歹在他身邊呆了這大半年,這厮是個笑面虎,她若傻到信他肯放她們走,上京城内防線重重,隻怕還沒走出多遠,便會與公主一同死在亂箭之下。
凝香将擦淨的短刀猛地往書桌上一插,半截刀刃當即沒入檀木之中,刀柄于抖了又抖。
“還是大人送我們一程吧!”
挾持這位北梁皇子,上京城就暢通無阻了。
蕭瑾笑,“好呀。”
凝香心道不好,這厮這麼爽快,肯定另有盤算。
說時遲那時快,蕭瑾伸手拔了卡在桌上的短刀,箭一般地向着凝香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