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慈在旅途中聽說了許知意死了,白珍看破紅塵自願被蘭海收入金剛塔中,而小青仿佛就此人間蒸發了一樣,再沒有了她的消息。
那段時間,法慈經常做夢,夢到小青一個身體上卻長着兩個頭,一個是男人,一個是女人,互相争奪了生存空間,伸着可怖的長舌,要将法慈卷走。
當他回到故鄉,以待月閣司命的身份,師父已經老死仙去,隻留下他的金剛塔矗立在那裡,震懾着所有妖怪。
金剛塔下,開着一家很大的書樓,名叫“萬墨坊”,範圍之大,隐約要将金剛塔包圍的趨勢,法慈起初并未在意。
當他剛收拾妥當,侍衛沖進來禀告有名女子要面見司命,根本擋不住。
法慈轉身,是夢中魂牽夢繞的那個身影,她瘦了許多。
清瘦的像個細長的竹條,她有些變了,眼神裡有些淩厲,也有些許陌生。
法慈有些高興,小青知道他回來了,還主動來見自己,她能放下當年的成見嗎?
法慈的剛要張嘴叫人看茶,就被小青一臉不耐煩地打斷,“我要進金剛塔!”
他嘴角的笑意僵住,愣了愣,才反應過來小青在說什麼。
她永遠隻有她的姐姐!!永遠!!
小青見法慈沒什麼反應,又慌張道:“蘭海是你師父,進入金剛塔的方法隻有你知道!!”
法慈張了張嘴,卻什麼都沒說,他緩慢地閉上眼睛,轉動佛珠,隻說了聲“我佛慈悲。”
便送客了。
後來法慈才知道金剛塔下的那個書樓的老闆娘就是小青,她日日夜夜都在守着白珍。
小青沒有放棄,隔三岔五地就到法慈這邊,軟磨硬泡,讓她進入金剛塔。
法慈從未拒絕過小青的拜見,但也從未答應過,隻是一邊念經,一邊聽着小青的請求。
佛珠幾乎快要被他用力的拇指扯斷。
他永遠都不會讓小青進入金剛塔,她是妖,進入金剛塔隻有死路一條,他将厲害之處與小青說過很多次,她置若罔聞,就像一隻紅了眼的兔子,不撞南牆不回頭。
小青這幾十年好像變了許多,或許是因為離開了姐姐,隻剩她一人,她隻有自己可以依靠,或許是因為她做上了老闆娘,她總是很累的樣子,纖細的腰肢幾乎可以被風吹斷,看着他的眼神沒有絲毫舊情,好像他們曾經的那幾年還算融洽的相處是夢一場。
她時常坐在房頂上,盯着金剛塔的方向發呆,有時也會流淚。
小青聽到身後晚風吹動法杖發出的細微聲響,擦了擦眼睛,她可不想法慈看到她這麼狼狽的樣子,她也沒說話,當他不存在,她知道法慈和蘭海不一樣,對妖并不會趕盡殺絕。
兩人就這樣默默地在屋頂上一站一坐。
他倆這樣并不算平和的微妙平衡被葉問心和小小的到來打破。
小青如願進入金剛塔看到姐姐,心結解開,整個人都脫去了過去沉重、心事重重的模樣,整個人舒展了不少。
而法慈也見到了師父最後一面。
法慈知道,隻要小青和白珍之間再無瓜葛,她就不會再回頭,義無反顧地離開江南,兩人此生不會再相見。
小青就是這樣百分百投入,離開也是同樣決絕的妖。
他在金剛塔中使了苦肉計,試圖感動小青,能多留她些時日。
他數次違反佛門清規戒律,出塔後他将自己鎖在佛堂自我懲戒,不吃不喝不睡,抄寫心經千遍。
他低頭垂目,提起毛筆剛在宣紙上沒寫幾個字,一陣細微的聲響實在不能忽略。
“哒”“哒”“哒”
可是法慈卻什麼也看不到,佛堂裡檀香濃郁,遮掩了其他味道。
“我在這裡呢!”熟悉的聲音在他腳下傳來。
法慈低下頭去,這才看到隐藏在黑暗光線下的小小身體,是一隻淺綠色的青蛙。
說是青蛙吧,和常見的并不相似。
法慈伸出手,青蛙乖乖地跳到法慈手掌心,這才能看個清楚。
法慈幾乎不敢大喘氣,眼前這隻近乎透明的綠色青蛙小的可憐,隻占了他掌心的一半。
它的全身宛如綠色玻璃一樣清澈,透過玻璃幾乎可以看見身體内部的内髒、骨骼和心髒的跳動,它芝麻一樣的黑色眼睛嵌在綠色的身體上,美麗又合适。
原來這就是小青的原身,玻璃蛙。
法慈難以想象,幾十年前,這樣一隻脆弱的生命竟然爆發出那麼磅礴的力量。
“你怎麼來了?”法慈将小青放在溫熱的軟墊上。
“看看你的傷勢啊,畢竟都是因我而起。”
法慈面色看着其實不怎麼樣,自我懲戒本就是苦修,加之他在塔中放出心頭血,兩樣交織在一起,他的樣子有些過分憔悴。
小青蛙從嘴巴裡伸出卷着的舌頭,吐出一粒藥丸。
“你吃了這個藥。”
法慈微微皺眉看着這個剛從它嘴巴裡吐出來的藥丸,極小。
小青現出人身,瞪着眼睛,有點氣呼呼的樣子,“這藥丸是我特意回昆侖,向大人要的!”說罷,便捏着藥丸伸向法慈嘴裡,硬要他咽下。
法慈下意識的張嘴,藥丸很小,吃到嘴裡幾乎沒什麼感覺,好像立刻融化在嘴裡了一樣。
立刻間,他身上所有的傷痛立刻一掃而空,嘴唇也紅潤了許多,肉眼可見的變化。
“見效真快,難怪大人叫我變出原身才能把藥丸銜住。”小青還以為昆侖是故意捉弄她的。
以前昆侖大人就喜歡看她的玻璃蛙原身,透明的軟乎乎的小小的一隻,所有的妖怪都喜歡逗她的原身。
原來是昆侖的藥,難怪有如此奇效。